打开
关闭
当前位置:87小说网 > 阿梨

第106章 章一百零六

阿梨 | 作者:李寂v5 | 更新时间:2021-03-14 13:55:55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推荐阅读:
  知府为从四品,巡抚从二品,且不论邱知府是否真的欢迎周谌这个外来客,面子是总要做足的。

  当日一早宁安便就戒了严,皂衣官差将主要干道围守得水泄不通。待巳时周谌等人终于骑马而来时,官兵鸣锣开道,前方举“肃静”与“回避”二牌,官衔牌紧随其后,还有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物,浩浩荡荡堪比当初邱知府嫁女。

  从城门到府衙,走长乐街最近,织衣巷雄踞路口紧连着的三个店面,店里人便也就有幸眼见了巡抚大人的风采。

  薛延没在意那敲锣打鼓要来的是谁,只懒洋洋靠在椅子里,闭眼转着铁核桃。

  胡安和却好奇得很,他早就听说这次来的巡抚是个汉人,原本也是燕朝的高官。毕竟曾经也是官家子弟,虽然胡安和的父亲品级不高,但混迹权贵圈中多年,京中有头有脸人物也还是都能认得出来的。现趴在窗边瞧着,不说要去和那巡抚认亲认友,就看着是个熟脸,也觉得有趣。

  可等看着周谌的正脸时候,胡安和却傻了眼,手一抖差点把旁边的瓷瓶给甩出去。

  伙计手忙脚乱把瓶子抱住,不解问,“二掌柜的,你生病了?”

  胡安和没空理,他倒吸了一口气,转头不由分说去拉了薛延过来,指着外头问,“薛延,那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薛延衣裳被他扯皱,有些不耐,拧眉道,“问点子废话,他是谁我是谁,我能认识人家吗。”

  胡安和气得捶了下他的胳膊,凑近他耳边吼道,“你仔细看清楚!坐最前面马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表舅舅?”

  闻言,薛延终于肯正色去看,他本是觉得胡安和咋呼惯了,敷衍他一下而已,但等真的瞧见了周谌的侧脸,薛延却忽的变了神色。

  胡安和一直盯着他的表情瞧,见状暗喜,小声道,“你表舅脸上那颗痣那样大,许多年前我见过一次后做了三宿的噩梦,再也没忘过,你偏偏还不信!”

  窗外,邱知府正与周谌并肩经过,薛延眯了眯眼,拨开还在碎碎念叨的胡安和,抬步追出去。

  当初薛延的祖父还做丞相时候,薛家枝叶庞大,几乎只手遮天。周谌只是薛延母亲的一个表弟而已,却也因此得了许多方便,走上仕途。再后来,薛之寅被冤杀,薛家就此没落,薛延父亲这一支遭到重创,叔伯也均受牵连,大多迁出京城,但周谌只是连薛家旁系都算不上的一个远房,当时也仅是个百夫长,万幸逃过一劫。

  薛延未曾想到,这个当初其貌不扬的小表舅,现竟成了堂堂二品大员,又在这样的时机与他有了交集。

  仪仗缓缓从织衣巷门口经过,邱知府一直偏头与周谌说着什么,周谌面色端正,偶有回应。又一声锣响之后,前头那两匹黑马拐了个弯,于巷口消失不见了。

  没过一会,戒严解除,街道又恢复成了以往的繁华样子,卖糖葫芦的小摊不知从哪冒出来,水灵灵的山楂像是孔雀开屏一样扎满了草垛子。薛延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安和搓着手走出来,眼里有些兴奋,问,“那是不是你表舅?”

  薛延点头。

  胡安和抚掌道,“果真天无绝人之路!巡抚可越级掌管地方军政,舞弊这样大的事,他没有理由不管,再者说,若是将幕后主使抓出来,那必定是大功一件,在皇帝面前也是添了面子的!何况他与你又沾亲带故,无论于情于理,这个忙都要帮定了。到时候,不仅罗远芳要进大牢,说不准整个邱家也要轰然倒下,宁安百姓也能有一条活路。”

  薛延舔舔唇,忽而笑了,“说你傻,你还真的是不聪明。若是他长了你这样的脑子,也没办法于短短八年之间从百夫长做到二品巡抚。”

  胡安和不明所以,“嗯?”

  薛延说,“周谌是我的表舅舅,不是亲舅舅,我们以往的关系便就算不上亲密,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八年未曾联系,人家连认不认我都说不准,又怎来必定帮我一说?再者言,官官相护这个道理,你也是懂的,邱时进浸淫官场多年,与朝廷关系必定也是盘根错节,想扳倒他谈何容易。最后,就算周谌还记得我这个表外甥,愿意出手帮一把,可我就这样红口白牙地去寻他,连张纸证都找不到,最后还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安和捋清了其中关系,最开始的希冀也消散了,颓丧问,“那这可怎么办,空欢喜一场了。”

  薛延垂眸思索半晌,而后道,“也未必是空欢喜,无论如何,机会来了,总要去试一把。”

  胡安和问,“什么意思?”

  薛延沉声道,“把罗远芳舞弊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看他到底想要怎么做。若是周谌想要查办,咱们便就推波助澜,若是他不想,咱们便就按兵不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能逮到机会弄死他的。”

  “好!”胡安和当即表示赞同,但过了会又踌躇起来,皱眉道,“可是,证据在哪里?”

  薛延笑了下,缓缓道,“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证据?”

  一阵风吹来,胡安和被冻得拢了拢领口。

  他偏头看了眼薛延,心中暗道,天干物燥,薛掌柜又要出来阴人了。

  --

  十二月七日为大雪节气,但宁安似乎迎来了一个暖冬,以往十一月便就开始下雪,但如今已快到年节,仍旧一个雪粒子都见不到,天头也不见冷下来。有些不怕冷的姑娘家,仍旧穿着薄薄的小夹袄穿街走巷,把腰束成一小条。

  舒服是蛮舒服,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瞧如今这样势头,来年春日十有**要干旱。

  这日一早,永乐街的街口便就搭起了戏台子,演了一出《西厢记》。

  一般来说,北地严寒,冬日是没有戏班子在外露头演出的,一是受不起冻,二是戏服里棉衣臃肿,使效果大打折扣。好在今年冬日极暖,倒也不受阻碍。台子搭起来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就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闻风而来,罗远芳爱戏成痴,自然也在其中。

  这出戏明面上是织衣巷为了吸引客人而演的,但实际上,只是为了罗远芳。

  这位纨绔少爷一爱唱戏,二爱喝酒,瞧着是个风流倜傥的样子,但其实脑子倒没有多好,都被邱知府给宠坏了。以薛延的手段,若想要对付他,真的算不上什么难事,不过对症下药四字而已。

  戏唱了一半,薛延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上去送酒。目的很纯粹,就是灌醉他。

  那日在醉仙楼,薛延知道了罗远芳若是醉了会是什么样子,晕头转向,口无遮拦,最适合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种没脑子的性格倒是给薛延省了许多事。

  把戏班子唱戏选在这一天,不是因着天气晴好,而是这日是周谌与邱知府一起沿街出访的日子。薛延花大价钱买通了邱时进身边的衙役,弄清楚了周谌这段时间在宁安的安排,故而精心设计了这番好戏。

  没过一会,伙计匆匆从街的另一头跑过来,与薛延附耳道,“掌柜的,周谌大人已经要过来了。”

  薛延颔首,而后冲着身后正在唱戏的“崔莺莺”使了个眼色,后者瞧见,硬生生将要唱出的词给改了口。

  “碧云天,黄花地,东风破。一盏离愁。

  孤单窗前自鬓头,奄奄门后,人未走。月圆寂寞,旧地重游。”

  这词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崔莺莺站在台上,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汗都要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雇戏班子的人要有这个要求,可既然收了钱,就必须得办事。虽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现在看着底下一片大眼瞪小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薛延淡然站着,目光扫向罗远芳的方向,两壶温酒下肚,他早就脚踩棉花了。但听着台上这离谱的词,他晕了一会,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气得摔了酒壶,骂了句,“唱的屁嘞!”

  说完,他三蹦两蹦跳到台上,又把崔莺莺和张生都赶下去,掐了个指型,悠悠将那段又给重唱了一遍。

  不远处,周谌瞧见这边的热闹景象,觉着有趣,偏头与邱时进道,“邱大人,那边唱着戏,咱们去瞧瞧?”

  邱时进兴味盎然,本欲点头,但一眼就看见了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罗远芳,心尖一跳,踉跄着差点摔下去。

  周谌是个人精,怎么能看不出他的异样,他皱皱眉,扶起邱时进,关切问道,“台上那位,是大人的熟人?”

  邱时进哪里有脸承认,当即否定,“不,不认识!”

  周谌笑了,“时间还早,待会的事情不急着做,咱们先去听一段。我瞧那个年轻人,唱得还蛮好。”

  邱时进跟着尴尬地笑,“是蛮好,哈哈哈,哈哈哈。”

  该看戏的人都来齐了,最精彩的也要上演了。

  罗远芳是个唱戏的好手儿,再加上喝酒上头,一股劲将那段长亭送别给唱完了,瞬时便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真的崔莺莺和张生站在台底下,赔笑赔得脸都有点僵。

  罗远芳被吹捧的血一股股地往脑门上涌,那一瞬间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响当当的名角了。他笑着冲底下拱拱手,而后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指着崔莺莺两人道,“唱戏,便就好好唱戏,你连个词儿都记不住,唱你娘的狗屁!这次爷高兴,便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告了我老子,打断你们俩的腿!”

  演崔莺莺的那个毕竟是个女儿家,被这么一骂,险些哭出来。

  台底下有人看不过去,开口劝道,“罗老爷,天寒地冻的,谁都不容易,不就是错了个词吗,算了算了。”

  紧接着,便就有另一人站出来呵斥,“你可懂得什么,罗老爷本就是这样吹毛求疵,细致入微的人,若不然怎么才能将书读得那样好,还中了举人!那可是举人老爷,以后要做大官的!”

  话音落,又有好几个人站起来,叭叭叭说了好一通,意思都差不多,说罗远芳这里好那里好,活该就是当状元的命。

  薛延站在一边,看着他找来的那群人舌灿莲花将罗远芳夸得飘飘然,似乎来一阵风就要飞上天了。

  他摸了摸下唇,冲着站在另一端的男子微微点头,那人领会,气沉丹田,忽而吼了句,“哪儿来的那么些马屁精,怕不都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给花钱买来的?你们一个个是聋了还是瞎了,台上那人什么样子,你们就真的不知道吗,每日插科打诨,喝酒唱戏,说不准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还中了举人,我呸!”

  这一通骂下来,整条街都安静了。

  周谌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往前走了步,想要听得更清楚。邱时进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薛延将周谌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更有了些打算。

  而台上,罗远芳已经撸起袖子与台下那人吵了起来。他打架不会,但吵架却厉害得很,而且荤素不忌,什么浑话都敢往外骂,连“我要赶着我家的牛去日你家的祖宗”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听得底下的姑娘家脸一阵一阵地红。

  周谌的脸色更难看,举人代表着的几乎是读书人的顶峰,是朝廷的面子,若是举人犯错,可以褫夺名号。

  邱时进觉得他快要死了。

  而那边的吵架仍在继续,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赶着话往外说,到了最后都不过脑子了。

  到了最后,男子说,“你瞧你那粗鄙的样子,怎么就中了解元呢?买来的吧,有那么几个臭钱!”

  罗远芳吼着,“我老子有钱有权,怎么了,我不仅能买到举人,以后还能买来状元,到时候就将你全家抽筋剥骨,扔到油锅里炸到酥脆八分熟后给我家的狗窝垫墙角!”

  台下本只是看热闹,但听着了这话,一片哗然。

  薛延微微弯唇,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就听见周谌的怒斥,“来人,把那个妄徒给我绑起来!”

  第107章接下来几日周谌雷厉风行,一纸急奏发往朝廷,而后便派人押解罗远芳进京,交给大理寺查办。

  邱时进欲哭无泪,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

  五日之后,眼看着这事已近尘埃落定,薛延终于向周谌递交了名帖,登门拜访。自从周谌到宁安以来,每日来拜访的人均有许多,且邱时进还在转圈圈筹划着该怎么将他的宝贝儿子救出来,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为了不惹人嫌疑,薛延备了礼品,只身前往。

  周谌是个记得恩情的,未忘记过往日薛家待他的好,八年未曾联络过,现再见到薛延,他面色潮红,竟还有些激动,拉着薛延的手道,“我真是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而你现在也有了出息,不似原来那个毛头小子了,真是万幸。若你祖父泉下有知,定也会极为高兴的!”

  薛延说,“我也没想过还能遇见表舅舅,当初我还小时,祖父便道您英姿不凡,以后定是人中龙凤,现在看来,祖父所言半点不假,果真是如此的!”

  周谌朗声笑道,“好外甥,快请坐!”

  人精遇人精,说话自然是你好我好,能让大家都舒坦的。二人见面寒暄半晌,其中七分真情三分假意,茶凉了又添过一次水,终于进到正题。

  薛延将罗远芳之事言简意赅说了遍,只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周谌听后极为震惊,皱眉问道,“那举子竟是邱知府在外的私生子?可有证据?”

  薛延摇头道,“并无。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留下的蛛丝马迹颇多,若真的想查的话,定是可以找的到的。”

  周谌顿了顿,摆手说,“太难了。先不说时间久远,以往与此事有关的人证物证都毁的差不多,只谈论搜证的难度,便就是登天一般。邱时进是宁安的知府,手中权力可以说是翻云覆雨,就算刑部与大理寺派人前往,他要是拒不配合,或者从中作梗,那谁也拿这事没有办法。”

  薛延心中急躁,脱口而出道,“就连皇上也没办法吗?”

  周谌笑着看了他一眼,“到底年纪小,还是沉不住气。”

  他抿了口茶,缓缓道,“这事发生的时机不好,现在陛下每日忙得不知朝夕,顶多过问几句,并不会亲自操办。你知晓前几个月颁布诏令,要征收赋税吗?”

  薛延点头,“知晓。”

  周谌说,“这是因着东瀛从海路偷袭,国库筹集粮草,预备来年攻打东瀛。科举舞弊自是大事,但国家安危更是,再者说,罗远芳只是宁北一个小小的解元,不值如此费心,陛下只会将此事交给手下重臣。可邱时进与左相是故交好友,罗远芳触犯律法,死罪难逃,但只要将他拉出去,咔嚓一刀祭了天,剩下之事查与不查,只是左相一句话而已。你觉着,邱时进是会为了儿子舍出命去,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牺牲一个儿子?”

  薛延手指捏着杯柄,指尖泛白,沉默好一会,终于轻轻问了句,“所以,便就只能这样了吗?”

  周谌无奈道,“薛延,朝堂之中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被掀开,冷风飕飕吹进来,有下人端了热茶过来替换,薛延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这才缓过神。周谌也不想再于这个问题上与他多谈,笑吟吟聊起了家事,“若我没记错的话,过了年,你便就二十一了。”

  薛延应着,“难为舅舅牵挂。”

  周谌“噢”了声,又道,“这个年纪,合该娶妻生子了。”

  想起这个,薛延笑中多了几分真诚,“我也有的。”

  多年未见,周谌对薛延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薛延还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尊贵少爷,呼风唤雨,妻子也该是达官显贵之家的。闻言,不假思索便问了句,“娶了哪家的姑娘?”

  话刚出口,他便就知晓自己说错了,但又无法收回,一时尴尬。

  薛延笑了笑,垂眸道,“我喜欢的姑娘。”

  周谌一愣,随后也抚掌笑道,“喜欢便好,喜欢便好。这次是没机会了,以后你们可定要到京城来玩一玩,住到舅舅家里,也好让舅舅见一见,能让当年的混世魔王薛延说出喜欢二字的,该是何等模样的丽质佳人。”

  薛延颔首道,“定会的。若无意外的话,我打算明年便带阿梨回一趟京城,也好祭拜祖父爹娘。”

  周谌说,“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又说几句家常,薛延起身告辞。

  小年前一夜,周谌离开宁安返回京城,同时也带来了个好消息。罗远芳罪名认定,连同收受贿赂的主考官欧阳歧一同问斩,办案速度之快史上罕见。但邱时进仍旧好好地做着知府,半点未受牵连。

  年节转眼过去,春闱在二月,要前往京城,约需二十日行程。为了避免匆忙应考,阮言初定于正月十六启程,到时还能在考场附近租个房子,再温习一段时间。

  上元节那日,阿梨与冯氏一起前往云水寺,想着拜一拜文殊菩萨,再求一个平安符。

  临走前,薛延正带着来宝在厨房给鱼去鳞,硕大一条大黑鱼,刮起来就像是下雪一样,来宝不嫌腥也不嫌血,捂着眼睛在鱼鳞里头跑来跑去,呜呜地叫。薛延也不管,只顾着做自己手里的活儿,时不时吼一句“小心点别摔着!”

  有些事,爹爹能带着儿子玩得风生水起,但落在了娘亲和奶奶的眼里,就是要生气的了。

  冯氏一向纵容来宝,但这次也发了火,拽着他袖子过来在屁股上打了两下,又瞪了薛延一眼,这才碎碎念着带来宝回屋子换衣裳。

  阿梨也不怎么高兴,抿唇与薛延道,“待会我与阿嬷去寺里,你弄脏的地要自己扫,衣裳也得自己洗,不能次次闯祸都要我们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薛延放下手里的刀,低笑着去拽她的手,哄着说,“别呀。”

  阿梨往后躲了下,小声说,“但是你总是这样,带着来宝上山下海地乱玩,他才一岁你就这么弄,等以后长大了,岂不是真要成猴子了。你还带着他往泥堆里跳,拿着爆竹去炸河,衣裳脏成那个样子,还是棉服,根本洗不了!”

  薛延说,“那就扔了呗。”

  阿梨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伸手搡他肩膀一下,转身就要走,薛延低低笑着,精准勾住她小指给拽回来,用鼻尖蹭她的脸,低声问,“真生气了?”

  阿梨本憋着,但被薛延用力吮了下唇瓣,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捂脸说,“离我远些,一股子腥味。”

  薛延挑眉,“还不是为了你洗手作羹汤。”

  阿梨捧着他的脸往远推,薛延死皮赖脸又蹭回来,两人玩闹一会,额上都渗出汗。薛延两腿叉开坐着,把阿梨放在大腿上,一手搂着腰,另一只在人家耳垂上捏来捏去。

  鱼盆碍事,他长腿一踹给飞出了一丈远,里头的水哗啦啦洒了一地。

  阿梨看得一阵无力,歪头问,“薛延,你说,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是不是要带着来宝变成两只脏猴子?”

  薛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当下反问,“不在了,你要上哪儿去?”

  阿梨一滞,“这不是关键。”

  薛延说,“这就是关键,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离开我们的,哪也不许去,去了也得我陪着,要不然就你这小身子骨,定是要被欺负的,我岂不是要心疼死。所以你就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由我牢牢守着。”

  阿梨说,“我不是想问这个……”

  薛延搂着她耍无赖,“你说的这个如果根本不存在,这问题没意义,我不回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久,阿梨根本辩不过薛延,等到冯氏再带着来宝出来,争论终于停止。薛延把她被揉乱的头发重新梳好,而后拍拍她的背,温声道,“去罢,早些回来。”

  阿梨笑起来,蹲身搂着来宝亲了亲,又与薛延摆摆手,到门口去与冯氏上了车。

  车夫扬鞭,轱辘转起来,马车渐行渐远,没一会就剩了个小点。

  薛延弯身将来宝抱起来,长叹一口气道,“就剩咱们爷俩咯,做鱼去!”

  那时候,薛延的心中还是平静安和的,他本以为,那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

  --

  云水寺是宁安的第一大寺,以往时候,阿梨也与冯氏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添香火钱,敬香,寻师父求平安符,又去拜了释迦牟尼像,两人做的不紧不慢,但也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一切都顺风顺水,但没想到,刚踏出了大雄宝殿,便就碰见了邱云妡。

  罗远芳因罪问斩,这事在明面上与邱家没什么牵连,但暗地里邱云妡所受影响却颇大。她与这个弟弟交好多年,一直盼着他以后能出人头地,等接掌邱家后能与她再续恩惠,可现在罗远芳莫名其妙就死了,邱云妡这十几年的功夫和心血就相当于白磨了,心中的怨气是极浓的。

  再者说,抛开其中利益关系不谈,罗远芳好歹也是和她叫了那么多年姐姐的亲弟弟,血脉相连,心伤之情也是有的。

  可罗远芳的死确实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谁,邱云妡气不过,便就把矛头对准了薛延。

  一是因着在罗远芳死后,宁安的解元就成了阮言初,这是薛延的亲小舅子,她觉着愤愤不平。二则是因为舞弊这事的抖出归根结底还是薛延请的那出《西厢记》,邱云妡恨屋及乌,一腔怒火都泄到了薛家。

  之前两个月,她也不时过去织衣巷找找茬,有时候遣仆妇来,有时候干脆亲身上阵。

  薛延以不变应万变,俱都是避而不见,让伙计笑脸相迎,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邱云妡连撒泼都找不着理由,好似拳头捶在棉花上,轻飘飘使不上力,反倒憋了一肚子气。

  但无论怎样,她与薛家的梁子是结下了,还结得显而易见。

  现看着阿梨和冯氏走出来,她眼睛一瞪,抬步就想过去刺两句,舒舒早上被宋老夫人骂出的火儿。

  但阿梨眼睛扫过她,连停留都未曾,好似看不见似的,笑盈盈地挽着冯氏的手腕就往外走。她内里穿了件珊瑚色的裙子,外套纯白色大氅,领口处绒绒的毛边贴着脸,一颦一笑俏丽宛若少女,而步态婉约娴雅,多有大家风范。

  薛延以往就告诉过阿梨,若是哪日倒霉碰上了邱家那个大女儿,一句话都不要说,连理都不要理。

  于是阿梨便就目不斜视,与冯氏一起款款走远了。

  被忽视的羞怒,再加上女人嫉妒心作祟,邱云妡的喉咙里的那股子火更旺了几分。

  旁边的小丫鬟怯生生地问,“夫人,咱们回家去罢?老夫人该等急了,午时还得一起吃团圆饭的。”

  邱云华狠狠瞥过去一眼,“多嘴!”说完,她眼看着阿梨与冯氏离开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又吩咐了句,“跟上。”

  正月十五上元节,来云水寺祈福的香客不在少数,整个院子里黑压压挤满了人。阿梨身子还是比一般人要弱一些,脸颊都累红了,冯氏也有些喘,两人便慢悠悠走到藏经楼的底下,寻了个地方坐好,歇歇脚。

  邱云妡带着两个小丫鬟也跟着到了这,在墙拐角的另一侧坐下。

  两人离得不远,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互相瞧不见。

  藏经楼僻静,远离了殿内的嘈杂,许久都瞧不见一个人影,上午的阳光斜斜地擦过房檐洒下来,阴影正好落在阿梨脚尖处。阿梨轻笑一声,探脚碾了碾那道明暗分届的线。

  冯氏瞧见,将她的帽檐往下扯了扯,无奈道,“怎么贪玩起来了。”

  阿梨说,“来宝就喜欢踩影子,我总陪着他玩,也学会了。”

  冯氏顿了顿,忽而道,“你再给他添个妹妹,来宝便就不会这样调皮了。”

  阿梨讶然,偏头去看冯氏,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脸倏地便就红了。

  她抿抿唇,低声说,“薛延不想要。”

  冯氏道,“你听他的做什么,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等你真的怀孕了,你再看他的样子,怕不是要高兴得蹿到房顶上去。”

  阿梨笑了,问,“真的会吗?”

  冯氏说,“那是自然的,儿女双全,福气盈门,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想都觉着可爱,再者说,来宝有了妹妹,长大了也不会寂寞。但话说回来,生不生还是要你们自己决定的,你们夫妻俩的事,怎样我都觉着好。”

  阿梨弯着眼去拉她的手,轻轻晃了晃,“阿嬷最好了。”

  她们这处高高兴兴的,但转角的另一端,邱云妡快要咬碎了后槽牙。

  她这次来云水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求子。嫁到宋家已经快一年,她却连个孩子的影儿都没见着,宋家家大业大,最看重子嗣,她虽是知府之女,但无一儿半女傍身,在强势霸道的宋老夫人面前仍旧是抬不起头来。家中妯娌见了她,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后却窃笑着嘲讽,说她是不下蛋的老母鸡。

  再听见阿梨与冯氏的对话,邱云妡心中又酸又慕,指甲都要掐进手心里,半晌没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太阳已经快要升到正中央,小丫鬟怕真的会迟了饭点,再惹老夫人生气,鼓起胆子又唤了句,“夫人,咱们回家吧?”

  邱云妡抬头,侧耳听着那边动静,阿梨与冯氏也已经起身,正要往山门走。

  她一言不发站起来,眯眼道,“继续给我跟着。”

  下山的路极窄,且弯曲复杂,只容两辆车并肩通过,还都要勒着马缓缓走。怕路上出什么意外,薛延不仅请了一个车夫,还请了两个仆妇跟随,只是进寺的时候人太多,阿梨没让她们跟着。

  车厢里四人有说有笑,并没有人注意到身后还有辆马车紧紧黏在后面。

  眼看着前面再转个弯就要走上直路了,邱云妡却忽然出声,命令道,“让车夫撞上去。”

  两个丫鬟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阻止道,“夫人,盘山路两侧就是悬崖,太危险,您别冲动!”

  邱云妡说,“我又没说要撞死她们,你就让车夫轻轻撞一下她们车尾,吓唬一下便就成。”

  她的心里是有盘算的,现在已经快要下山,两侧悬崖不过一丈左右,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再说了,只是吓唬一下而已,出不了什么事。且到时候她的马车定也会受损,她还可以借此要挟薛延一番,一举两得。

  丫鬟摇头道,“夫人,这太危险了,咱们不能这样做。”

  邱云妡撩开帘子瞧了瞧外头,眼见着马车就要转弯,她心中着急,直接一巴掌甩到丫鬟脸上,骂道,“让你做你就去!”

  丫鬟被她的大力掀翻,后背猛地撞在车门上,车夫往前趔趄了一下,手中缰绳攥紧,马受惊扬蹄,下一瞬便就不受控制地冲向前面……
阿梨最新章节http://www.87xs.com/ali1/,欢迎收藏本书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新书推荐: 重生末日前:我,悄悄搬空全城物资末日重生:开局囤积SSS级卡牌末日:别人收集物资,你收集美女?我加载了怪物模拟游戏神秘世界,开局睡觉就会死末世:每日刷新情报,囤女神囤物资!基因武道:我比肩神明星际:每一只敌人都能让我变强全球冰封,我邪仙被美女包围了!无限吞噬:从蛇进化成禁区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