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枪打出头鸟

　　吴伯祥走进了崇训殿。

　　一身绯袍的裴云岚出来相迎，他终于见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裴待诏。容貌还算秀丽、身形很是瘦弱，正用好奇的笑容询问自己的来意。

　　“明日家中有一小宴，招待几位同僚，互相切磋一下画艺。不知裴待诏愿不愿意赏脸啊？”

　　裴云岚扯起了嘴角一笑，话说得客气，眼神却很是倨傲：“吴祗侯好意相邀，我不该拒绝，奈何刚刚乔迁新居，家中琐事太多，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吴伯祥听着她拒绝的话越来越不好听，知道这小妮子不肯卖面子给他，脸色不善的回了书画院。

　　穆鸿力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哎呀呀，怎么样，崇训殿的蜜沙冰是不是特别好吃呀？”

　　“目中无人的家伙，我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穆鸿力胸有成竹地断定：“得意不到六月。”

　　“嗯？你怎么这么肯定？”

　　穆鸿力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不肯讲。

　　瑞香给裴云岚续了壶茶水，她小心翼翼地劝她何必那么直接的拒绝吴祗侯呢。裴云岚双手一摊，很纯良无辜地说自己是真的很忙，没有时间。

　　她不能和书画院的人交好，免得皇上觉得她不安分；她也没有必要和他们交好，她和他们又不是一个体系的。

　　裴云岚抿了一口茶，继续临摹。

　　风平浪静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心情就变好了。裴云岚脱了袍子，换了家常旧衣，桑葚给她倒水，又报告了晚上的菜单。

　　“挺好，都是我爱吃的菜。”

　　“芙蓉绣坊把小姐订的东西送来了。”

　　“拿来我看看。”

　　小件有团扇帕子，大件有帘子帐子，她把每样都打开来检查着，感叹绣坊的姑娘们手艺越发精进了。

　　“妹妹这是买东西了？”

　　杜咏龄端了一盘新做的蝴蝶酥进来，裴云岚放下绣品先吃点心，她解释道这些是要送出去的。求画的人太多，有些还不好拒绝，可是圣上严令禁止她随便画画，所以她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芙蓉绣坊有不少她的底稿，也算是她的画作了。

　　“这绣工，很得妹妹的画意嘛。”

　　“是呀，不然绣坊的生意也不会蒸蒸日上。”

　　端午节，裴云岚和众多官员一样得到了节令赏赐。细葛十匹、红蕉十匹、端午衣一副、金花银器一事、飞白扇两只、百索一轴、彩丝五轴、角粽三服。谢表由哥哥负责撰写她负责誊抄。

　　裴云岚又请了舅舅一家来家里过节，杜咏龄嫁进来后第一次主持家宴，用上了十二分的精力来操办。既不铺张又处处周到，玩得最开心的当属张丹小表弟。

　　裴云岚本想着再约宋潇或者罗湘莹去喝酒，宫里来人通传，让裴云岚明日赴端午宴。经验告诉她，宴无好宴。裴云岚待在家里沐浴焚香，次日去了紫微城。

　　端午宴还是在流杯殿，裴云岚发现来赴宴的基本没什么机要大臣，都是像她这样的艺能之士，翰林书画院的人来得很全乎。贺传光院使很友好的朝她微笑，其他人则视她如空气。

　　裴云岚只想老老实实地吃吃喝喝，绝不出头。

　　皇帝兴致很高，他照例出了个题目来让诸位画师来献画。裴云岚不急着动笔，思考着皇帝出的这句诗。

　　野渡无人舟自横。

　　她抱着手臂，合眼沉思，几乎最后一个动笔。

　　皇帝看着众人的画，大多都是岸边一条船，船上停着一只水鸟，行人稀少，野草蓬勃。大同小异，无甚新意。

　　终于有幅画让他眼前一亮，没有画空舟水鸟，而是赤足的紫衣男子在船尾悠然入睡，身边横置一根洞箫和一坛酒。因为没有人渡河，所以懒散地在船上休息。寥寥数笔、笔触狂放不羁、风格恣肆灵动。再一看落款，果然是裴云岚的手笔。

　　拔得了头筹的裴云岚喜忧参半，画技太高想低调都难，但是在这种场合出风头难免成为出头鸟。

　　果然，枪来了。

　　穆鸿力在心里放声大笑，他让吴伯祥附耳过来。吴伯祥越听越开心，他喝了口酒润过嗓子，站了起来。

　　吴伯祥躬身一礼，朗声道：“陛下，此画不妥。”

　　“哦？有何不妥？”皇帝又看了两眼。

　　“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服紫，裴待诏所画之人身着紫衣，裸足入睡，毫无仪态，既僭越又有辱朝廷颜面。”

　　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问道：“裴待诏，你有什么话要说？”

　　贺传光很是为她担心，答得不对很容易被重罚。裴云岚亦是朗声回答：“陛下，微臣画中的男子并不是人，而是八仙中的韩湘子。神仙服色，自然和凡间不同。”

　　“你狡辩！”

　　裴云岚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韩湘子生性放荡不拘，好饮酒，擅吹洞箫。这箫是紫金箫，酒是杜康酒。有理有据，何来狡辩？”

　　皇帝瞧了眼炸毛的吴伯祥，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裴云岚，道：“一幅画而已，不要扫了朕的兴致。这韩湘子画得不错，赏。”

　　裴云岚躬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毒计不成，吴伯祥无可奈何地回座，穆鸿力连连道歉，说自己失策了，想不到此女如此狡猾。

　　“圣眷正浓，没办法。”

　　裴云岚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也不想参加宫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