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将自身遗忘的气味

　　“……”

　　看清来者的白凛想说出一些话语，但对于失去了身体掌控的她，喉咙里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左安此时一手环住白凛的腰部将她提起，另一手抓住了那只臃肿的手臂，白色的裂痕从掌心蔓延，不但让肥胖鬼的手掌从白凛脚裸处松开，还崩碎了它半截小臂。

　　腥臭的脓水从断口处飞溅而出，让左安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碎梦的裂痕正在蔓延，想要将这臃肿的身影毁坏，但这片落入医院投影的空间已不再是任由碎梦裂痕肆意妄为的梦境。

　　裂痕出现后，浓雾立即涌入，不断填补着被碎梦破坏掉的空间，修补的速度随着雾气的聚集逐步提升，仅是过了一小会儿，便超过了裂痕蔓延的速度！

　　这意味着碎梦无法将整个梦境崩坏，甚至无法将裂痕延伸出一米，不过借助这浓雾的压制，左安发现他似乎可以将碎梦当成更加可控的尖刃使用。

　　环顾四周同样穿着病服的畸形鬼们，左安轻轻打了个响指，四条如白刃般的裂痕凭空出现在它们脚边。

　　被分散了力量的裂痕无法将它们的双腿毁坏，但规则的对抗也使得这些鬼物们无法再向他和白凛迈出一步。

　　他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只是这时间在浓雾的填补下显的尤为短暂。

　　病服鬼们的双脚在浓雾的帮助下重新有了动作，虽然只是将脚底抬动了一分，但对左安来讲却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被这些病服鬼们包围，逃出浓雾的希望就不大了。

　　他在规则的对抗中处于劣势，就连碎梦都沦为了拖延时间的工具，左安注意到，那只被破坏的臃肿手臂正在浓雾的汇聚下修复着。

　　只要这雾气仍在，他就无法将这些病服鬼彻底毁灭。

　　“好在我留了一手。”

　　左安看了眼白凛，她脚上的伤很重，尽管这是梦境，但左安现在也说不准那座医院到底在梦境中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规则。

　　他不但无法将人送出梦境，就连自己也被困在了梦中，精神上和梦境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的联系正不断告戒着他，即使没有碎梦的规则干扰，在这扭曲的梦中受到的伤害依旧会反映到现实的肉身。

　　左安拍了拍白凛了后背提醒道：“你可别轻易死了啊，不然很可能就真的死了，作为救你的报酬，你之后可要设法告诉我关于医院的更多的事情啊！”

　　他之前不断对白凛施加着恐惧，但那也只是出于获取情报的需要和发泄对她放出鬼物危害人类的怒火。

　　在明白了白凛只是被利用后，左安对她的怒意自然也就转移了，他的目标始终是鬼，而不是人。

　　左安抓紧时间带着白凛远离这些病服鬼，他沿着路面留下的五道血痕回到了白凛一开始被鬼抓住的地方。

　　街边，正停着那辆他熟悉的出租车。

　　这是他的后路，也是救出白凛的依仗。

　　左安在意识到自己被关在梦中并无力夺回梦境的控制权后便做下了决定。

　　他不再幻想能将余下的梦境保全，而是将对梦境的控制集中到了一点，这辆出租车已然成为了医院在梦中最难侵蚀的物件。

　　几声短促的鸣笛从车内传来，似乎在催促左安加快脚步，左安回头望去，那些被裂痕拖住的身影已经再度蹒跚地向他走来。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但雾气中却开始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气味在被吸入的瞬间便产生了作用。

　　左安忽然停住了脚步，双眼渐渐变得迷茫。

　　“我...要做什么来着？”

　　震耳的车笛明明在不断响起，左安却像是听不见一般站在原地，雾中的身影趁机拉近了距离，但左安依旧毫无察觉，直到大腿上传来一阵难忍的绞痛。

　　“你做什么！”

　　左安下意识地向白凛问道。

　　她此刻正用自己仅能行动的两根手指狠狠地掐着左安的大腿，并且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左安不得不拍掉她的小手，白凛也不再继续，她努力张动着自己失去血色的嘴唇，半响才将那个字说出。

　　“跑！”

　　声音入耳，左安脑中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那震耳的车笛终于闯入了他的脑海，他瞬间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搞什么？！

　　左安不再犹豫，他几步来到车旁，拉开车门，一把白凛扔到了后座上，自己随之上车，关上了车门。

　　车窗外，那些病服鬼已经赶来，但它们伸出的手臂终是抓了个空，出租车已经扬长而去，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那味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没有及时被疼痛惊醒，自己恐怕就真的将上车逃跑这件事给忘记了...”

　　回想起刚刚的那种感觉，左安忍不住捂住了嘴，思维的错乱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仅仅是去回想，都会感到一种意识的空洞。

　　那是他无法形容的感觉，意识在一瞬间被抹消了一部分。

　　刚才遗忘的还仅仅是一个想法，如果继续吸入那些气味，左安很怀疑自己到时会遗忘掉更多的事情。

　　忘掉自己要逃跑，忘掉自己要尝试救出白凛，忘记自己建立这座梦境的目的，忘记医院的探病...

　　在这不断遗忘的过程中，这真实的一天最终会从他的记忆中消去。

　　这个遗忘到底有没有时间的极限？

　　左安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如果在那气味中一直待下去会如何？

　　被遗忘的时间如果不只是一天、二天，而是一年、二年，甚至更多之时，他的心智又会怎样？

　　恐怕会和小孩子无异...

　　好在这能力似乎并不能将记忆永久的隐没，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白凛手指的掐绞下恢复过来。

　　那么到底是疼痛能够消除气味的影响，还是只要精神波动到达一定程度都可以恢复？

　　他闻到的气味很淡，虽然产生了影响，但破除这个影响的外力也同样不大，白凛此刻虚弱无比，仅能行动的两根手指也实在用不上太大的力气。

　　她仅仅是给了左安一个轻微的刺激，左安便找回了自己被遗忘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么被遗忘的事情越多越久，所需要的刺激是否就越大？若是始终达不到这个刺激的标准，是不是有很多记忆注定无法挽回，从而恢复到几年前自身的认知水平？

　　真是个可怕的能力...

　　左安低头抚额，他侧头看向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地白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没有受到气味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