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朱雀门

　　密道位于主廊，安设在基台上，似通往宫殿的最深处。

　　龙晶殿内，光泽暗淡，异常寂静，像是在深海两万里，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众人以手电照明，光晕向外散射，只看清狭长的甬道，深不见底。

　　“还要往下走吗？”有人胆怯地问道。

　　夜闯乱坟岗，穿越了古尸沙漠，终于抵达嬴人坊，现在再问“是否往下”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像这种时候，无声亦是回答。

　　文波道：“不知道阴坟有多深，现在起，只开三个手电，以防万一。”

　　密道呈螺旋状，隧道一般，椭圆弧顶，拢共九十九级阶梯。走完这条道，似乎就进入地基深处。

　　然而，密道并非唯一。层与层之间，皆有通道连接。

　　龙晶宫殿内里，空间异常广袤，地下深处，还有额外的九层宫殿。

　　至于这九层，众人走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触底。

　　他们实在是累极了，运用这两天，好生整顿了一番。美中不足的是，地板睡起来太硬，而且没有澡堂。

　　到第三层时，大家升起了火把。到此为止，空气虽不清新，但也不浑浊，众人不必面对缺氧的危险。

　　对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千年前的宫殿，竟有完备的通风系统，且保存至今，实乃一个奇迹。而这种奇迹，甚至比建筑本身，还要更加的不可思议。

　　…..

　　宫殿愈深，变化愈离奇，尤其那些兵俑，从上至下，渐渐失去了人形。

　　像是第一层的兵俑，众人称之为黑暗骑士，手持狼牙刀，威风凛凛。

　　到了第三层，兵俑似成了恶魔，眼球突起，口中獠牙，腰佩黑钢神剑，背上生有巨大羽翼，形象姿态无比狰狞。

　　六层以下，兵俑完全变异，盘踞在龙晶石柱上，鹿角黑鳞，鹰爪虎掌，狮头蛇身，个体与个体之间，皆扣着黑色的大锁链。

　　“我怎么感觉，这些龙像是真的……”

　　这是两天来，众人之中说过最惊悚的一句话。

　　这些邪门的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俑”，形象之鲜活，像地狱里的厉鬼，或是被封印在龙晶里，只等着破石而出。

　　“这些东西，都是始皇当年造的？”

　　“实在太真实了……”

　　“或是说秦朝有工匠，见过真正的龙？”众人思考着，第一次质疑起那一段历史。

　　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众人在怪物堆里挣命，不敢靠近石像，即便小憩，也躲得远远的。

　　两天后，大家终于到了第九层，本以为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们。然而，这里仅有一座高台，以及十道青铜门。

　　“我们该怎么走？”有人向文波问道。

　　文波又一次翻开古籍，可惜，书中的内容只记载到赢人坊处，他失望地合上书，沉声道：“三十四人分成十组，各选一扇门，进地宫用对讲机联络。”

　　这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方法，这几日，大家对文波言听计从，阴坟探险出奇地顺利，所以无人反对。

　　但是——苏误除外。

　　“不能分开。”苏误笃定道。

　　文波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门有十扇，你说不分开，那好，给个章程出来。”

　　“如果你要逐个排查，我没时间陪你玩。”文波又道。

　　众人愈发疲惫，想洗热水澡，想吃美味的食物，想快点找到秦始皇的陪葬品，想立刻发家致富，便是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分散组队比较好……”

　　“反正有对讲机，可以随时联络。”同学们越发觉得分开是一个好办法。

　　然而，苏误却不让步，拦在高台上，把同学们都拉了回来。

　　文波冷脸，不悦道：“苏误，你想干什么？”

　　苏误道：“十扇门有讲究，九死一生，只唯一生门，你别乱动。”

　　“胡扯。”文波不屑道：“一路上都没有危险，到地宫门口了，你说九死一生，糊弄谁呢。”

　　“再说了，你凭什么判断的？”文波补充道。

　　十扇门沧桑而厚重，上面有巨大的图腾浮雕，不过，大家只认得四灵，像那只长翅膀的蛇、九条尾巴的大鸟，都叫不出名字。

　　文波冷声道：“既然九死一生，那生门是哪一扇？”

　　苏误道：“门组千变万化，阴阳颠倒，我不能随意判断。”

　　“净瞎掰。”文波讥笑道：“不去卖卦，简直对不起你的口才。”

　　两人像是在争执，但实际上，文波根本没把苏误的话当回事。

　　从背阴山到嬴人坊，又到阴坟之底，这一路看似有惊，实则无险。地宫大门近在眼前，茫茫财富，就藏在门背后，多么地诱人。

　　所以，大家抛弃了原本的敬畏心，目光灼灼，直至贪婪地望着那扇门，视线也渐渐地变窄，眼界虚成了缝，只容得下一扇门，此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极少数人保持着理性，站在苏误身边，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误默默观察着十扇门的图腾，没有急着下结论。

　　文波见其不语，嘲弄道：“胆子小，就留在外面，别进去。”他随意选了一扇门，叫上几个好友，便是要硬闯地宫门，“跟我走。”

　　此门，九米高五米宽，取九五至尊的象征意义，上有神鸟图腾，作浴火姿态，庄重且尊贵，无须言明，所有人都知道是朱雀。

　　青铜门一点即开，似乎有机关维持，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让人惊疑。

　　在门开启的一瞬间，苏误立刻神回，健步如飞，抬起腿，雷厉地一脚将文波踹开。

　　旋即有一道流焰从门缝中射出，如烟花般绚烂，四散飞溅，落过之处，龙晶悉数融化。

　　一男生不幸地与火焰擦挂，右臂顿时被烧穿，火孔有核桃大小。可以很明显看见，四周肌肉在迅速碳化，连内骨都被烧黑了。

　　“哧哧——”像是有烧熟的石块，落入水中的声音。

　　血水流淌，滴答在地砖上，焦臭难闻。火灼的伤痛，如凿心一般。眨眼的时间，龙晶宫殿的地下九层，响起了嚎啕的咆哮声。

　　那是一种极其凄惨的哭痛，只需听闻，就能想象到的痛楚。

　　“狗日的文波，老子的手啊！”在极度愤慨之下，那位男生一边涕泣，一边痛骂。

　　文波冷汗频频，望着青铜门前，一地的岩浆，完全傻眼。

　　在这一刻，他似忘记了自己的作为，也忘记了这扇门是他亲自打开的。他就像是一个受害者，痴痴坐在地上，看着流焰燃烧，化作黑烟，最后堪堪冷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悟回神，随即听见了那个男生恶毒骂话。他呆滞扭头，隐约能看见男同学手臂上的大洞，那条手臂废了，伤口周围一片焦黑，衣料甚至都粘在了肉上。

　　文波失神地看着苏误，如果不是苏误，那么，此刻被烧穿的人便是文波自己了。

　　他被吓傻了，也大吼大叫起来，声音嘶哑，破碎，烦嚣，道：“你踢我？你竟然踢我！”

　　文波从地上爬起，冲着那个男生嚷道：“哭什么哭！骂什么骂？入坟的时候你怎么不骂？找到背阴山的时候你怎么不骂？”

　　“到了地宫门口你开始骂了？危险是我能预料的吗？我能知道门背后有岩浆吗！”

　　文波似疯似狂，眼球中血丝密布。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像一条癫狂的京巴，与陈辉遥相呼应，你一言我一句地对骂。

　　刚经历了生死，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这种压力，这种恐惧，他需要发泄。

　　“苏误明明提醒过，是你不听。”有同学抱怨道。

　　文波回想起开门的一瞬间，流焰从眼前掠过，无比美丽，火焰的味道似残留在鼻腔里，他吼叫道：“苏误？他知道门后面有岩浆！他没有告诉我，他想害我！”

　　苏误一脸莫名其妙，是你自己要开门，与我何干？而且，苏误也无法确认朱雀门背后，藏着岩浆这种陷阱。

　　苏误叹息道：“先给陈辉包扎吧，生门死门我也看不透，还需要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