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生意

　　宋青莲看着对面的田红绣，虽然她极力掩饰着，但眉宇间不免带了几分焦灼渴盼的神情，她便知道这双面绣的用处或许不只田红绣所说的那样。

　　其实今日田红绣亲自上门，宋青莲也是想要和她谈谈这事的，她今后的生活要怎么样一步步地走下去，她有自己的规划。

　　“田掌柜，这事不急，您先喝杯茶水。”宋青莲让小如泡了上好的铁观音，这丫头把茶端上后又转出门去烧水了，屋后的红泥小炉上冒着滚滚的热气，透过窗棂的间隙宋青莲都瞧见了那里升起的一片水雾。

　　田红绣不得不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勉强笑道：“茶是好茶，可我这嘴啊品不出味来。”话音一顿又道：“五小姐，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这双面绣的事……”

　　她说着就想来拉宋青莲的衣袖。

　　宋青莲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袖，借着端茶的功夫躲了开来，“怎么田掌柜这般急切，莫非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田红绣老脸一红，手也僵在了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是一甩袖帕叹了一声，“我也不瞒五小姐，您送来的那个绣相啊，碰巧就被一贵人给瞧见了，她也想要一副百鸟朝凤的插屏，可我哪里能绣得出来……这生意也不敢不接，这不急急地找上您了吗？”

　　宋青莲轻轻拨动了茶碗里浮动的茶叶，心思仿佛也随着这茶叶飘动沉浮着。

　　田红绣的话里透露出了几个意思，有贵人要绣双面绣的插屏，而且这贵人的身份还无法拒绝？

　　绣庄在京城里开了多少个年头，田红绣迎来送往的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这不好拒绝的客人只怕身份真的不一般呢。

　　宋青莲也没想到双面绣能给她带来这样多的契机，但如今她也没想搭上别的线，不过能够和田红绣谈妥这生意她还是乐意的。

　　见宋青莲不急不缓的模样，田红绣倒是真的着急了，绣中帕子紧紧攥住，“五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您答应，这报酬肯定丰厚……”

　　“百鸟朝凤的插屏费时费工，恐怕短日子我也完成不了。”宋青莲略一思忖后又看向田红绣，黑眸中光芒闪动，“我与田掌柜虽然初初相识，但我觉得您是个爽快人，心中也极为欣赏……但情意是一回事，生意又是另一回事。”

　　“五小姐说得是，亲兄弟也还明算帐呢，所以我更不会让您吃亏的。”田红绣连连点头，宋青莲这一说她就知道有戏，双颊不由激动地隐隐泛红，“这插屏要的确实有些急，至多两个月别人就要来取，您看来得及吗？”

　　“我一个人自然来不及，这百鸟朝凤的工序何其复杂，而且还是双面绣，更是费心神……”宋青莲说到这里便见到田红绣苦了脸，她在心里忍着笑意说道：“不知田掌柜可曾听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田红绣微微一愣，旋即眸中一亮，有些激动地看向宋青莲，“五小姐，您是说……想要将这双面绣的技法教给我绣庄的绣娘？”

　　这个时代有点技艺谁不是敝帚自珍，巴不得藏起来别人瞧不见，谁愿意将好东西与人分享，更不用说独门秘技？

　　双面绣可以说是已经失传了，宋家的姑娘能够学到那也是机缘巧合。

　　可宋青莲眼下竟然说要把这双面绣给传出来，田红绣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她没有听错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宋青莲点了点头，双面绣是一门技艺，可也是个苦差使，真正的决策者会知人擅用，不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得多累啊，就算累死了也赚不来满钵金的。

　　“那……”田红绣压着心里的欢喜，看宋青莲不动声色的模样便知道必定有下文，果然又听她说道：“我也不用田掌柜你现在付什么酬金，不过今后你绣庄售出的每样双面绣制品我都要抽成，不知道田掌柜意下如何？”

　　田红绣惊讶地看下宋青莲，原以为这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是生意场上的行家。

　　若是照宋青莲所说他们做的就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长远的源源不断的收入来源，从眼下看可能并不多，但长远的利益可不少，而且他们绣庄也不只是京城才有，分布在全国各地都有好几十家呢。

　　田红绣想的这双面绣技法京城的绣娘学会了，势必要传到各店去，若是在全国推广开了，是不是每笔双面绣的订单宋青莲都要分成？

　　“五小姐，您想要抽成多少？”田红绣目光凝重地看向宋青莲，便见她比出了一根手指，她顿时松了口气，“十分之一吗，也不算多……不过这事我要写信给大老板商量，恐怕还不能一口答应您。”

　　“应该的，田掌柜您自去问就是。”宋青莲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手中茶盏却在轻轻转动着，“若是要我一人来绣百鸟朝凤，只怕三个月都不止，但若是你们绣庄的绣娘会了，几人分绣，或许一个月不到便能出成果……田掌柜可以好生掂量。”

　　田红绣顿时神情一凛，百鸟朝凤的绣样插屏就算她不想接，那位贵人也许也会绕过她找到宋青莲这里来，到时候若宋青莲再找了她的竞争对手来合作，可就真没他们绣庄什么事了。

　　田红绣想得可比宋青莲多得多，所以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得尽快决断。

　　这样一想，田红绣拍桌子便站了起来，“五小姐，妾身还有事先行一步。”

　　“不送。”宋青莲遥遥举杯，唇角噘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她知道田红绣这是赶着回去写信汇报情况，生怕落后一分就损失一分。

　　时间就等同于金钱，古今皆同。

　　不过绣庄背后的老板……

　　宋青莲抿着茶水，眸中蕴着深思，她也听过这家人，貌似是在江南发家的袁家人，以织绣布匹铺开了阵势，如今还涉足了胭脂水粉的生意，历来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这样看来果然没错。

　　等着云霞从帐房处支了银子再过来，田红绣都已经离开一会儿，她不由有些惊讶，还有连钱都不要的？

　　“田掌柜有些急事就先走了，云霞姐姐使人将银子给她送过去吧。”宋青莲盘腿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云霞便看了她一眼。

　　刚才田红绣来的时候也不见急迫啊，怎么转眼间就有急事了？

　　不过宋青莲不慌不忙的模样倒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霞的错觉，她亦发觉得五小姐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那奴婢这就使人给绣庄送去。”云霞摇了摇头，屈膝行了一礼后就退下了。

　　等着屋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宋青莲眸中蕴着深思，伸出手指沾了茶水一笔一划地点在桌上。

　　究竟谁会绣百鸟朝凤的双面绣插屏，还是连绣庄都无法拒绝的贵人？

　　百鸟朝……凤！

　　宋青莲目光一凝，脑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凤凰是尊贵的神鸟，在这个时代龙隐喻为帝王，那么凤自然就是帝后。

　　不会……真是宫里那位吧？

　　……

　　敬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临近，宋夫人还亲自把宋青莲给叫到了跟前来，指了指面前的填漆盒子道：“自己打开看看。”

　　宋青莲有些犹豫地伸手，刚一打开盒子便被那一阵流光溢彩晃花了眼。

　　她定睛一看，这是一整套蝴蝶的头面，发簪、额坠、耳坠、项链、戒指，蝴蝶的造型各不相同，却都是栩栩如生，配以黄色的宝石镶嵌着，美得就像一套艺术品。

　　“母亲……”宋青莲惊讶地看向宋夫人，这一套头面太过贵重了，她不能要。

　　可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宋夫人已经取了一只发簪插在了她的头上，左右看了看才笑道：“明日穿你那身蓝色衣裙，把额发撩开，配上额坠应该会很好看……”说着便拨开了宋青莲的额发。

　　白皙的额头上如今只有浅浅的粉色印迹，当初那道深痕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宋夫人眸中神色酸楚，她倒希望那道伤痕没有刻进宋青莲的心里。

　　“这……这太贵重了，母亲。”宋青莲摇了摇头退开一步，这些首饰她从来没有见过更不用说戴着，虽然很美，但她总觉得有些心理负担。

　　“青莲，”宋夫人拉着宋青莲的手不放，又将发簪搁下后带着她坐到了一旁，“母亲只想给你最好的东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能够明白母亲的心意，对吗？”

　　宋夫人直直地看向宋青莲，眸中波光闪动，她不相信这段日子府中的流言宋青莲没有听到，那么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她一直没有去探问，或许也是怕被拒绝，更不敢面对母女之间的裂缝和伤痕。

　　宋青莲会怪她吗？

　　她的女儿会怪她吗？

　　宋夫人有些忐忑，握住宋青莲的手隐隐有些发汗。

　　“我明白，可如今……”宋青莲咬了咬唇，眸中现出一股倔强来，“一切不是还没有真相大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