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门

　　第十九章

同门

　　许秋河又往后走了几步，他眯了眯眼睛说道:“这幅画的意境很好，整幅画都陷在一种朦胧的梦境里一般，让人觉得很平静。只是有一点，我觉得这样取景好像有点局促，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取景再放宽一点，另外这条小路再往前延伸一些，画面应该会开阔很多。”许秋河说完看了一眼池老先生，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和微笑之后，他才敢看一眼池朝暮，没想到的是池朝暮的眼里装满了欣赏的慈光。

　　“夏蝉，你也说说看。”池老先生说。

　　“师哥，那我就班门弄斧了。”夏蝉转头朝池朝暮说道。

　　池朝暮闻言会心一笑，“哪里，还请师弟斧正。”

　　“清晨里的景致最好，晓露未歇，初阳未起，师哥功底极好，能把这种朦朦胧胧的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整个画面好像是站在主人的视角邀人共赏，却又藏着一份......一份说不清的暧昧，更像是一封不曾交付的......情书。”夏蝉说着看了一眼池朝暮，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居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心虚。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习字人的通病，看画必看字，师哥这首题画诗内容不错，字迹太过跳脱，就好像是从画面中的暗恋一下变成了热恋，字和画严重不符，总之还是......”

　　“字不如画对吧？”池朝暮接下了夏蝉最后一句的欲言又止，“我就知道你又要说这个，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师哥天天跟着你好好练字行不行？”

　　“师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写得好，画得更好。”夏蝉说着低下了头。

　　“行了，朝暮你怎么回事，好歹一个班的同学，你对两个师弟就不能有点耐心吗？”池老先生说，“你自己也来说两句吧。”

　　“行！”池朝暮拍了拍手，“我画的是我今天一早看到的一幕，至于六师弟说的取景的问题，我接受批评......”

　　许秋河好听的声音时高时低地传进夏蝉的耳朵，夏蝉却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原来他画的是早上和我一起散步的时候看到的景色吗？这么说来小路再往前就是我们一起坐过的那条石凳，不是他取景有问题，是他故意没有把石凳画进去。如果他把石凳画进去却不画人，那这幅画就会显得空落落的，但如果他把石凳和人都画进去了，还敢拿给师傅看，那反倒能说明这事儿没有那么复杂，偏偏师哥他什么都没有画，他是故意留这么一个漏洞么？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

　　“师弟，师弟！”池朝暮提高了音量。

　　“啊？怎么了？”夏蝉终于回过神。池朝暮定定地望着他“你居然在发呆？我讲的有这么差吗？真是让人伤心啊。”

　　“不是，没有，师哥讲得很好，是我一直琢磨师哥说的话，一琢磨就走神了。”夏蝉忙解释道。池朝暮拍了拍夏蝉的肩膀，“行了，师傅让你把作品挂上去，快去拿过来。”

　　“哦，好。”夏蝉说着就拿作品去了。池朝暮看着小师弟这乖巧的模样，又忍不住唇角高扬。

　　夏蝉乖巧地把字挂在许秋河的画旁边，然后又转身乖巧地站回了原位。

　　“老规矩，一人先说几句。”池老先生说。

　　“六师弟先来吧！”池朝暮又凑近看了看。

　　“这个我真来不了，我不太懂，不过看蝉哥写字两年了，这段时间进步是最明显的，甚至有时候前后一天看他的字都会有很明显的进步。”

　　“两年？”池朝暮惊呼:“你是说他这字才练了两年？”

　　“不不不不！”许秋河连忙摆手，“是因为我只认识蝉哥两年，所以只看了两年。”

　　“照夏蝉的灵性，原本完全不止这个水平，这两年反倒是荒废了，日后要多吃些苦了。”池老先生说，“朝暮，你也写了这些年的字，虽然没有系统地去练，总规也是行内人，你来说说看”

　　“我们家小五这字还有什么说的，奇险率意、变幻灵动、缩放有度、欹正相生，断不是一个好字就能形容得了的。”池朝暮说完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池老先生，“师傅，您看我说得对不对？”

　　“池朝暮，你......”夏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完全没有想到，池朝暮会把他这样一通胡吹。

　　“哟！这怎么回事儿啊？”池朝暮转身盯着夏蝉，“刚刚还师哥长师哥短的，怎么夸了两句就膨胀成这样，师哥也不叫了，还指名带姓的。”

　　“你......”夏蝉总觉得池朝暮是来捣乱的。

　　“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老长不大，再逗人要生气了。”池老先生对池朝暮也很无奈。

　　“师傅，我哪里说得不对了，我都这样夸五师弟了，他还不高兴。”池朝暮故作生气。

　　“得了吧你！”池老先生说，“再贫我就找鸡毛掸子去了。”

　　“我错了。”池朝暮秒怂，“师傅，我知道错了。不过五师弟这字单看是真的好得无可挑剔，我只有一个小建议，你要是能不强迫自己把每个字都写那么精致，笔墨间自然流畅一点，简单说就是多一点大局观，那就完美了！”

　　“嗯，好，谢谢师哥，我以后会注意的。”夏蝉认真道谢。

　　“让你这样认真说几句话能难死你吗？”池老先生站了起来，布好笔墨，“不过夏蝉哪，朝暮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你这字端庄灵动有余，但总归是少了些连贯性，书法行笔讲究气势，这气说的就是行笔间的连与断，行与止，或一气呵成，或笔断意连。你来看。”池老先生坐了下来，他拿起笔，舔好了墨，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行了，上午就到这儿吧，我还得去园子里拔草，你们俩好好在这练，中午就都留这儿，吃了饭再回学校。”池老先生收拾好笔墨起身，许秋河也快步跟了上去，“师傅，我跟您一块儿去。”

　　夏蝉把池老先生写的那首《归园田居》也挂了起来，他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来来回回地看了许久。当然，他看的不止是师傅的字，能让他在这看这么久的，还有池朝暮的画。

　　“怎么还看不够了？我说小五啊，你都在这站了快半个小时了。”池朝暮说，“腿酸不酸？到师哥这儿来坐坐？”

　　“你！”夏蝉又差点忍不住对池朝暮直呼其名。

　　“不乐意啊？”池朝暮又说，“那要不师哥给你揉揉？”

　　“师！哥！”夏蝉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字，“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好好跟我说话？”

　　“爷爷十多年没有收徒，他身体不好，家里人不让他操劳，直到今年暑假才收了我说是做关门弟子，你知道什么是关门弟子吧？结果我一走，他一收收了俩。要不是今天你们要来，他还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关个屁的门啊，这破柴门关上又能有什么用！”池朝暮说，“这些都算了，结果我这新来的五师弟，一进门就对着我不眠不休画了半个月的画品头论足，还批地一无是处。你说说，我该怎么样才算正常？”池朝暮说完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没再出声。

　　“师哥，是我不好，让师傅费心费神，我一定会勤加练习，少让师傅操心的。”夏蝉垂首立在桌边，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大早在这里遇到的池朝暮那么不友好了。

　　“另外......你的那个画，哦对了，画我是我真的很喜欢的，其实那天我也夸了你很多，怕是师傅为了鞭策你，特意没有跟你说吧。师傅那日打定主意要考考我，我若不拿出点真本事，可过不了他老人家那一关，我只能......只能......总之我以后会注意的。”夏蝉明白池朝暮的心情，他是心疼池老先生了，怕他太劳累，再着，夏蝉对着他画了半月的得意之作品头论足，还害他受了师傅的批评，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

　　“算了。”池朝暮站了起来，“班长，是我不好，即使是因为关心爷爷，我也不应该迁怒你。”

　　“没事。”夏蝉说，“以后在师傅这儿不用叫我班长，我们师出同门，你叫我师弟就行。”

　　池朝暮低笑出声，夏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眼前的笑容融化了，他还没回过神，池朝暮的男低音又在他耳边响起“那我叫你小五，好不好？”

　　“这......”夏蝉有些为难，虽然池朝暮已经这样称呼过他，可是让他这样答应，就相当于宣示主权，以后他池朝暮可以叫夏蝉小五，但别人不行。

　　“就这么说定了。”池朝暮明显不想给夏蝉反悔的机会。他站起来凑到夏蝉跟前，满目含情地说:“好师弟，你这七窍玲珑心可不要太善良，以后若是师哥再犯浑，你来打便是，师哥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话音一落池朝暮就转身扬长而去，留夏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夏蝉一颗心起起落落几次，这会儿还砰砰作响。他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