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质问

　　第六十八章

质问

　　夏蝉是个会把所有亲戚朋友都放在心上的人，知道舅舅受伤了，估计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他一早起来就找岑庭芳签了请假条，上医院看舅舅去了。

　　夏蝉到医院的时候才六点，但是乡下人起早贪黑的习惯养成了几十年，一时间想睡懒觉也睡不着，二舅已经醒了，他手上挂着吊瓶，手里端了杯水靠在床头。一见夏蝉进门就有些生气地说:“我跟秋河那个臭小子叮嘱了几遍，让他别说，你看他......”

　　“舅舅。我都是成年人了，家里有什么事应该要让我知道的，能不能帮上忙另说，我知道了总归心里有数些。”夏蝉把二舅床头的垃圾桶换了，又到卫生间洗了个手才到床边坐下。

　　夏蝉把早餐摆在桌上，笑着说:“这是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店的炒面，超级无敌好吃，您尝尝。”

　　“你啊！”舅舅说，“你还是个学生，学生只有记着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你管不着。”

　　夏蝉笑着说:“舅舅您先吃面。”

　　“吃着呢。”舅舅严肃道，“蝉蝉，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责任心，对咱们家里人也是好的没话说，但是你还小，总得为你自己和云云谋个出路。”

　　“我知道。”夏蝉笑道。

　　“没跟你开玩笑的时候就不要嬉皮笑脸。”舅舅正色道，“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不爱听我也要说，你本来也不是这山沟沟里的人，只要肯努力，以后一定能去更好的地方，再说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舅舅，如果我撇下一切，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往前跑，就算我最后到了再好的地方，我一回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夏蝉说，“您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但是家里以后有什么事，希望您能告诉我，不管我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会去衡量。如果我一无所知，最后留下的，恐怕只有遗憾。”

　　“蝉蝉真是长大了......”二舅放下手里的餐盒，伸手抹了把眼泪。“你妈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懂事，肯定别提有多高兴了，说不定能高兴哭，我跟你说啊蝉蝉，你妈妈小时候可爱哭鼻子了，我跟你大舅都叫她哭包。”

　　夏蝉闻言笑了起来，“舅舅，您给我讲讲妈妈小时候的事吧。”

　　二舅望着病房里雪白的墙壁，眼里闪着泪光，半晌才开口道:“她呀，除了爱哭还爱织毛衣，她给家里的椅子，桌子都只过毛衣，给我和你舅舅也织过两件穿不了的......”

　　“池哥，我蝉哥呢？听说他早上早上去看舅舅了？怎么样？舅舅还好吧？”许秋河中午吃完饭没找到夏蝉，逮着池朝暮就劈头盖脸地问。

　　“还行，医生说再打两天针就能出院了。”池朝暮一边上着楼梯，说道，“就是还得再养两个月，不能下水。”

　　许秋河说:“啊？还要养两个月？那家里的活不是得请人干？”

　　池朝暮说:“是啊，没办法，农民伯伯都这样，辛辛苦苦一辈子，勤勤恳恳干一生。”

　　“也是。”许秋河忽然惊呼，“池哥池哥。”

　　“怎么了？”池朝暮转头问。

　　许秋河激动地指着窗外的操场说:“池哥你看，那是不是蝉哥？他身边那个是不是你们班那个校花唐熹微啊？”

　　池朝暮皱了皱眉说:“嗯。”

　　许秋河说:“嗯？你说他们俩怎么会大中午的一块儿在操场上散步呢？”

　　“不知道。”池朝暮撇下三个字就往教室走去，夸上台阶的时候都是三阶一步的，看上去有些仓皇而逃的意味。

　　许秋河挠了挠耳朵，郁闷地说:“池哥这是......吃醋了？”

　　“班长，你能帮我一起把这些作业搬到老师办公室去吗？有点多，我一个人搬不了。”唐熹微收完作业正准备搬到老师办公室，一抬头看见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夏蝉刚好进门，这就抓了个壮丁。

　　“好。”夏蝉搬起多一些的那堆说，“下次这么一堆作业，你随便叫两个男生搬一下就是，叫我也行。”

　　唐熹微抱起剩下的几本作业跟了上去，她侧头对夏蝉甜甜一笑说道:“那就谢谢班长啦！”

　　池朝暮坐在座位上，看着这对玉女金童一起从教室抱着书出去，又一同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手中那支原本就握得死紧的笔应声而断。

　　夏蝉快走到座位的时候，唐熹微笑着侧头在夏蝉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夏蝉则露出了一脸疑惑的表情，随后迅速转头看向了池朝暮，但也只是持续了一个眼神该有的时间，便转头落座。

　　池朝暮咬咬牙，什么也没说，随手换了支笔，继续低头准备写作业，入目却是不知所云:

　　他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赌气接触唐熹微？可是看他们两个亲亲热热的样子，又不像是演的。那他是真的喜欢上唐熹微了？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我不是总想许他正常人的生活吗？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铃铃铃......”下课铃声一响，池朝暮扔下笔就往洗手间去了。夏蝉却是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侧头望着池朝暮桌子上那支裂成几截的笔出神:

　　为什么你宁愿这样互相折磨，也不肯纵容自己爱我？

　　“师哥，这题我看了半天也没什么思路，你给我讲一下吧？”夏蝉拿着题转身问池朝暮。

　　池朝暮侧头看了一眼夏蝉指的题，说道:“这题我已经我写完了，你自己看看就能明白，我先去洗澡了。”池朝暮把他的书放在夏蝉的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

　　，夏蝉看着池朝暮逃也似的背影，轻轻地搁下了手里的笔，在池朝暮的手握住浴室门的那一刻，他开口说道:“师哥，这是何意？”

　　“何意？”池朝暮没回头，只是轻轻地说道，“是啊，何意？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是何意。”

　　夏蝉敛了亮晶晶的眸，低头说:“那就说说师哥为什么生我的气。”

　　“生气？生哪门子气？”池朝暮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说道:“我没生气，只是......说不出什么祝福的话。”

　　夏蝉故作不解道:“呵！祝福的话？谁要你说祝福的话了？我吗？”

　　池朝暮无可奈何地转头说道:“小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的确，我知道师哥在说什么，可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夏蝉波澜不惊地望着池朝暮道，“你不是要我好好交一个女朋友，以后考研读博，结婚生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过一辈子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的生活吗？我不是正按你说的去做吗？那你在跟我生什么气？”

　　池朝暮浑身颤抖地握紧了拳，此时此刻的确没有什么立场去生气，又或者说是吃醋，这种明明内心痛苦万分却又无计可施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低声说:“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死一样的沉寂弥漫在小小的公寓里，池朝暮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就重新伸手握住门把，准备去洗澡。

　　“我最后再问一句，这个问题我想了太久，憋不住了。”夏蝉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为什么你早就决定了不要我，却又一次一次地来招惹我，一次又一次......”

　　也许是真的攒够了太多的失望，也许是隐忍了太久的爆发，最后，夏蝉几乎是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只是他这人从小隐忍，连哭都怕吵着旁人，只有趴在桌子上一起一伏的肩背，能让人看出他早已溃不成军。

　　池朝暮一直站在浴室门口，他几次想逃，就是怕夏蝉问出这句话。可当问题已经被掀开在明面上，他才知道，自己真正怕的不是如何作答，而是无论他怎么答，对方都会是一场撕心裂肺，这件事，终究是他有错在先。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座地互相折磨了许久，没有人在意时光究竟溜去了多远，直到夏蝉的双肩几乎不再起伏，他好像睡着了似的，抱着胳膊趴在书桌上。

　　“喝点水，早点睡吧。”池朝暮给夏蝉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径直走进浴室，把龙头打到了最右边，开了花洒。

　　池朝暮双手捂着脸，双肩微微耸动，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一切水滴顺流而下，他在也在想着夏蝉刚刚问的话，为什么要一次次对他好，给他希望？

　　池朝暮:没有任何理由，天意让我对你如此亲近，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本能地想和你亲近。可你沁人心脾的笑脸总隐在三月的柳叶梢上,我触不到。越是触不到就越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触碰。可那又如何？无人分享的快乐虽是杯苦酒，没有谁甘愿独自下咽。可我不怕，我不想得到任何，只想能把你远远地观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