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朝暮

　　第一百零六章

朝暮

　　两人出门的时候夕阳已经没过了地平线，只有那一丁点的余辉还没被淹死。

　　夏日的夕阳在情人的眼中是唯美浪漫的，对于其他人而言就不一样了，整条街道依旧被热浪笼罩，偶尔夹杂着的几丝风也没点凉意，然而这种铁板烧的状态还得持续到几个月之后。

　　“小五，看来我还是失策了，第一次出来旅行就让你跟着一起蒸包子。”池朝暮看着夏蝉额角呈直线滑落的汗珠，忍不住心疼。

　　夏蝉漫不经心地说:“师哥，我没那么矜贵。出来玩不就是这样，不用挨饿受冻已经很好了。”

　　池朝暮说:“都是我太心急了，之前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大趁手，就是想着多买点好笔好纸，回头开始集中练习……”

　　“师哥。”夏蝉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池朝暮回身望了过来。

　　夏蝉笑道:“师哥有没有觉得，你刚刚那句话好像暴露了什么？”

　　空气中依旧是热气在弥漫，池朝暮转身眯着眼思考了一瞬，紧接着就皱起了眉。

　　“别总皱眉。”夏蝉上前伸手抚平了那两道被热浪吹皱的褶子，“有人会心疼。”

　　“谁？你吗？”池朝暮笑道。“你这小没良心……”

　　“嗯，我。”

　　不等池朝暮调侃的话说出口，夏蝉先把这茬应下了，池朝暮一句话还剩半句，就这么噎在了嘴里。

　　池朝暮说:“我说小五啊，自从我们俩在一起之后你好像……”

　　“好像什么？”夏蝉问。

　　池朝暮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一脸挑衅的样子不禁莞尔，可是能怎么办呢，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只得上前一步搂住人的腰，“好像越来越调皮了。”

　　“不都是师哥给惯的么？”夏蝉也绷不住笑了，“好了，师哥就别再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操心我纸笔不趁手的是你，怕我热的还是你，我哪有那么金贵，都是汉子，糙着呢！”

　　池朝暮装模作样地点着头:“是，出趟门湿巾纸巾消毒水齐备的人都说自己糙，那我不成乞丐了，说起洁癖，也就于思齐能跟你比了。”

　　夏蝉说:“说起思齐，他们俩不知道怎么样了。”

　　“主要思齐还没开窍，他一开窍就快了。”池朝暮牵着夏蝉慢悠悠地往前走。“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对萧森的这种感情叫爱情。”

　　“师哥。”夏蝉往池朝暮身旁靠了靠，“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你说的开窍是指……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吧？”池朝暮问。

　　夏蝉忙说:“我可没这么问，说不定是我先喜欢上你呢。”

　　“不会。”池朝暮抬了抬下巴，“去那家吧，看着还不错，吃完刚好去巷子里头那几家店看看，离这不远，运气好的话这几天还能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厂子。”

　　“好。”夏蝉应道。

　　两人从黄昏的巷子穿过，身后是余辉落了满地，像是年华落入大海，不经意却暖人心。

　　——

　　“小伙子，这个笔就是我们店畅销的了，老顾客特别多，经常有老师一批一批地定，供不应求是常有的事……”铺子里的老板嘴巴溜得不行，这一套套的行话炸得夏蝉直皱眉。

　　“好，这个，二十支。”池朝暮同样舍不得夏蝉周末，“麻烦您再拿点不那么畅销的给我们看看。”

　　“哈？”老板数着笔杆子的手顿了一下，也就仅仅一瞬，抬头的时候又是那幅眉开眼笑的样子，“行啊，行家啊，这边这边。”

　　跟着店家往后绕了一圈，入目是一大面的笔墙。

　　“这里头都是我们店里的老师傅做的，每一款都有不同大小，每一排最下面的这个笔筒里头都有试用笔，都可以试试……哟！这就写上了！”店家忙上前一步，“朝暮，好字啊，小伙子。”

　　池朝暮手里刚刚拿起一支笔，听到店家这话，又把笔放了，也凑了过去。

　　“不是，小伙子你试笔也写点别的啊，总这两个字来来回回，能试出什么效果？”店家郁闷道。

　　夏蝉闷声说道:“对我而言就这两个字最难写，能把这两个字写好的笔，一定是最好的。”

　　店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行，那你们慢慢挑，挑到合适的，笔杆上有编号把号记下来就行，我先去前面招呼了。”

　　“您去忙，我们自己挑就行。”池朝暮说。

　　店家前脚跨出门，池朝暮就贴着夏蝉握住了那只撩拨他心弦的手，“来，我们写点别的，老板说得对，光写这两个字试不出效果。”

　　双手的主动权瞬间被夺走，夏蝉也不恼，整个手臂放松任由池朝暮摆布，“那边还有很多笔要试，一会儿还要试纸，师哥可以自己随意发挥。”

　　池朝暮贴在夏蝉耳侧一本正经地说:“那不行，对我来说美人在怀还能坐怀不乱把字写好，这支笔才能算得上好，要不然它不符合我的要求。”说完池朝暮把手一抬，“好了，的确是只好笔。”

　　双手离纸的时候，夏蝉清隽的笔迹旁边留下了池朝暮略带侵略性的墨迹。

　　夏蝉对着字盯了一会儿，才伸手抚平了纸上略微卷起的左下角，“与纸笔无关，是师哥写得好看。”

　　“勉强接受你违心的夸奖，这张字就留下吧，毕竟是我们俩第一次合作的成果。”池朝暮把纸张夏蝉手里接了过去，“你慢慢挑，纸也都试试，多备点，这个暑假不知道得用掉多少，帮爷爷也挑一些，到时候让老板帮我们发快递寄回去就行。”

　　“好。”夏蝉挑了张净面的娟纸，“不过师哥的画笔我不会挑，还是得你自己来。”

　　“好。我一会儿就来。”池朝暮说完又溜了。

　　——

　　两人挑完纸笔从里头钻出来已经是一个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店里的灯都打开了，一盏盏纸糊的走马灯错落地摆在书架上，柜台上。柔和的光打得整个世界都光明了。

　　“挑好了啊？”老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麻烦您了。”夏蝉把写了纸笔编号的单子递了过去。

　　店家扶了扶老花镜，把纸拎到灯下一看，“哟！这么挑了多样呢？一样来两支？”

　　池朝暮上前一步，“前面这六个，每样二十支，这三个每样十支，最后面这些贵一些的每样拿三支。纸的话，都是一样一刀。”

　　“这么多？你们是开店的吧？”店家打趣道。

　　“哪能啊，给朋友带了点。”池朝暮笑道，“我们一下买了这么多，您给打个折呗。”

　　“那是自然。”店老板从柜台里头端出个拨得油光的算盘，“纸的话一刀一刀拿，可以给你们俩算个批发价，笔就打八折。”

　　池朝暮说:“老板，您这笔可都不便宜，给打个五折，一会儿您给我个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再要买笔就找您，您给我寄过来就行，咱们长久买卖。”

　　夏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池朝暮:师哥居然会讲价，还一讲就让老板打个五折，这老板能同意吗？

　　“行！那就五折，我先给你们拿货。”老板爽快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麻烦您了，除了那几支精品，其他的，我写个地址您帮我寄回去吧，我们俩还想到处走走看看。”池朝暮说。

　　“好，地址写这儿。”老板递了支小楷笔和一本油纸封皮的线装本子过来，“我去帮你们包几支鼠须精品。”

　　池朝暮把笔递到了夏蝉面前，“小五，还是你来写吧，我怕我写了一会老板认不出来，咱们就受收不到货了。”

　　夏蝉拿过本子仔细翻了翻，“这老板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坚持用这种方式留地址，这里头有些人一看就是没练过字的。”

　　池朝暮搂着夏蝉的肩膀考过去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人家老板的生财之道，有些人现在是没什么名气，随便就在这上头留了地址姓名，以后要是成名成家，他这本子的价值可就大了，摆在店里那就是最好的金字招牌啊。”

　　“这样啊……”夏蝉笔尖一顿，原本写好的三点水又被他随手框画掉了。

　　“写好了啊？”老板又拿起本子凑到灯下仔细盯着，“朝暮？原来朝暮是你的名字啊。”

　　“不是，是他的名字。”夏蝉说。

　　“哦——你们是两兄弟？”老板问。

　　“是。”

　　“不是。”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老板的眼神从本子上挪开了，那只打满了褶子的手把眼镜框往下褪了褪，一双同样打满了褶子却闪着光芒的眼睛来回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小孩子。

　　“这个问题也能有争议？”老板问。

　　夏蝉这会儿还没想到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只得伸手从包里摸出瓶水来喝。

　　“没有。”池朝暮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好过亲兄弟。”

　　“哦～”老板把眼镜往回推了推，又挂回了鼻梁上，目光也回到了小本子上，几秒钟后，原本好像不打算再说什么的他，又悠悠开口道，“意思就是小两口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