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话

　　我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再经历一次高中的军训。不过说起来，我和林维源也就是因为军训的缘头才会熟识起来的。

　　我们高中的军训是全部被发配到一个边远部队里熬了半个月，条件艰苦的就跟上山下乡差不多。那个部队地处偏远，学校还不允许我们带太多东西，只能是一床被，一床席，几个脸盆，一个热水瓶，水杯。衣服都是同一发的两套军装，鞋子也是军人的胶鞋。还发了一根绑被子的带子，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绑被子，全都胡乱打着结。

　　到了部队里，宿舍楼房间不够，于是所有的宿舍楼都让给女生，男生全都睡到库房里打通铺。但是别以为女生就有多好的条件，每间宿舍都像半间教室那么大，靠着墙壁挨个打成两列地铺。天花板上还好还有两个老式大风扇，和一个白炽灯泡，比起男生们算是优待了。

　　说军训是个炼狱，这个形容真是一点都没有错。所有女生都被要求剪了短发，也还好是剪了短发，长头发的话绝对有变成咸菜的潜力。我们白天在太阳下面暴晒着站军姿，练蹲姿，踢正步也就算了，晚上还得随时准备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就算了，被子还得叠成方块，连脸盆儿一起三横压两竖的绑好，只是紧急集合而已呀，又不是逃难！我真想抓起连长的领子喷着唾沫星子怒吼：你丫晚上不睡觉整这些干啥！！！

　　练了一天很饿了有没有，拿了饭盒子去食堂之前还得先唱歌，唱得小声还会被排长伸着脖子怒骂：“声音这么小，没吃饭啊！”是真的……没吃饭啊。

　　每个人发俩馒头，菜里几乎找不到瘦肉，动作慢了连菜渣都抢不到。我平日里还有些挑食，什么青菜不爱吃，白菜不爱吃的，肥肉不吃，鸡皮不吃……被军训折磨的那些天里，几乎每天都饿得眼冒金星，管他什么青菜白菜肥肉鸡皮的，只要是放在菜盆子里的，我都闭着眼使劲往自己碗里扒拉，狼吞虎咽，军训结束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瘦成人干，没想到却反而胖了很多……

　　那个时候杨敏文就睡在我旁边的铺位，所以先混熟了，晚上轮到我们俩执勤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个肥差，可以在大家都还在站军姿的时候跑去巡场。虽然得大半夜的起来到宿舍楼下半个小板凳坐着发呆，但是可以借着去上厕所的由头和排长请假，打着手电，两两结伴着离开岗位。有一次途中能路过食堂，忽然听到里面“哐啷”一声响，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么一下，我们俩差点没给吓死，紧紧抱在一起蹲在地上，等了半响又没了声音。杨敏文说，大概是耗子，拉着我就想走。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路，一个黑影子从窗口翻了出来，我们这下真是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使劲拿手电照着那人的眼睛。

　　“嘘……别照…别照！”黑影哑着嗓子小声说，拼命朝我们摆手。然后又是一个黑影从窗子里翻了出来。

　　“谁？！”我壮着胆子问。

　　“六连一班的！”黑影子把手臂放在眼前挡住强光，慢慢向我们靠近，“你们是哪个连的？”

　　“一连一班的……”杨敏文咽了口唾沫老实的回答道。我胳膊肘撞她一下，“告诉他们干啥！”又继续质问他们：“大半夜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半夜饿得慌，出来找吃的呗！”后出来的那个黑影子满不在乎的说。

　　“要死了，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呢吧，被发现的话至少全连通报批评啊！”虽然我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怕什么？总比被饿死的好！”黑影子一前一后的走上前来，“我说你们别老照着我眼睛，都快曝光过度啥也看不清了。”

　　“见者有份……”我死死盯着他们手里偷出来的一小盆胡萝卜。

　　“哈？”两个男生一起惊愕得兜不住下巴。杨敏文都差点把手电照到我脸上来。

　　最后我们四个人就猥琐的蹲在食堂外的墙角根，用杨敏文随身带着的水果刀削了外皮，就地销赃。后来我和杨敏文也独立操作过几次，虽然吃得最多的就是胡萝卜，眼睛都快吃红了，但是总算能抵挡一时的饥饿感。

　　再见到林维源和田立的时候，是在某天晚上的拉歌会上。我那个时候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虽然都一起顶风作案多起，都没问过名字，只是相互叫“同学”。

　　军训期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晚上的拉歌会了。总算这个时候，能够全体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坐在地上休息。排长们都是些很疯的人，毕竟才入伍也没几年，就算白天喊口号喊得话都说不出，到了拉歌的时候居然都还能嚎上几嗓子。

　　一般男生方阵的排长会先带着男生们下战书：“12345，我们等的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

　　“让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儿放！要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女生方阵完全不给面子。

　　“单挑——单挑——单挑！”男生方阵忽然有人喊道，大概是唱太多合唱，想找点新乐子。然后一个男生被四周的人怂恿着站了起来，鹤立鸡群，“六连一班林维源！”他腼腆的笑着自报家门。

　　“咦？那不是晚上偷胡萝卜的那个嘛？”我小声跟杨敏文说。

　　“刚才谁在说话？你，就你！站起来对阵！”排长嬉皮笑脸的抓到我这么个倒霉孩子。

　　在杨敏文同情的目光中，我吐了下舌头，拍拍屁股单手一撑站起身来，“一连一班何琳！”

　　对阵就对阵，谁怕谁！

　　“噢——”男女生的阵营一阵起哄。

　　“女生优先！”林维源狡诈地先喊了一句。

　　“不唱军歌可以不？”我回头跟排长商量，排长正在兴头上，听了狂点头，说，“随便唱什么都行！”

　　我歪着头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六连男生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唱不来，姐妹们，跳出来就算拼了命也把他骗过来，敲开嘴直到他唱出来！”

　　“哈哈哈……”女生这边一阵哄笑。

　　然后我趁着乱喊起口号：“林维源——来一个！林维源——来一个！”其他女生很快也加入进来，喊得他下不来台。

　　“对面的女生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你不要对我那样崇拜。六连同学的厉害，不用说，都明白。我们的歌声多嘹亮，把你们一连都比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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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到后来几乎变成流行歌曲大对垒，最后甚至连英文歌都飚出来了。

　　再后来，每次对歌，我必定要被起哄叫起来和林维源对歌，对着对着，咱就对成了革命好战友。

　　于是终于到了离开部队那天，像非洲野人一样返回校门口之后，我自己都想唾弃自己，更不想带着这一身尘土迈进学校，很多同学也都是直接打道回府。怎么也得先回家好好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收拾的整整洁洁的才能出来见人呐。

　　我那时候脸皮也够厚的，反正都晒得跟炭似的，咱也不在乎了，就开玩笑的跟林维源说，“林维源同志，看在咱俩的交情上，帮我把行李提回家呗？”

　　估计这孩子那天也是被紫外线给晒坏了，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把自己的行李寄放在校门警卫那儿，二话不说，就接过我那麻黑的被子，跟着我上了车。

　　好吧，又扯远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是说到周末一起去探望方箐的事。

　　“一共有多少人一起去？就我们几个？”我其实是想确认一下夏雨去不去。

　　“嗯！就我们几个！”其他人都还没开口，夏雨又抢先说到。

　　拜托姐姐，我问了你了吗？

　　“那林维源，你出门的时候叫上我吧，反正我们住得近。”夏雨算是认准了林维源盯着不放了，她飞快的从包里拿出便条贴，写上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家的电话，到时候记得叫我哦。”

　　林维源接过便条，又偷偷的瞟了我一眼，我只当啥也没看见。

　　“那就这样说定了昂……”田立早已在边上等的不耐烦，“说定了咱就撤吧！这天气真是转凉了，在风里吹了这么一会就有点冷飕飕的了，再不快点走，某人搞不好又要发烧发得痛哭流涕了。”

　　我忿忿的瞪过徐明宇，肯定又是这个人在背后给我抹黑。

　　“别瞪我呀，我是清白的！”徐明宇信誓旦旦的举起三根手指。

　　“咳咳……”林维源心虚的咳嗽声已经出卖了他，这几个男生真是搞不好了，没事尽想着怎么在背后毁我的形象！

　　“帮我拿着！”我使劲把手里的行李包甩到他身上。

　　这孩子肯定是脑子被紫外线晒坏了还没好透，任劳任怨的接过来之后，居然还咧开嘴开心的冲我乐了。

　　“何琳你怎么老欺负人林维源啊！”田立笑得不怀好意。

　　“何止欺负林维源啊，我也一直被她欺负的好吗！”徐明宇就像找到了组织般，立马接到。

　　“何琳，我好羡慕你呀，和他们几个关系这么好……”夏雨冷不丁的又插了句进来。

　　“哪儿好了，你没看到他们合着伙在欺负我呢？”我其实真不想跟她说话，但是看在她是林维源未来另一半的份上，我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