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哥身亡

　　这种伤，过于刻骨民心。

　　谢娇完全没法置之不理。

　　虽然晓得陆向荣答应了她不到城里来，就肯定不会是他，但万一呢？

　　万一陆向荣背着她到城里来了呢？万一真出事儿了呢？

　　谢娇怕这个万一，便是跟了上去，一路追到了医院。

　　她慢别人几步，赶到医院时，那些抬担架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谢娇只好抓着个医护人员问：“这位同志，你知道刚才送进来的，那个出车祸的人在哪儿？”

　　医护人员被谢娇吓了一跳，怔怔道：“你、你是家属？”

　　谢娇没答，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家属，她只问：“他在哪儿？”

　　医护人员体恤谢娇心慌意乱，便是给她指了急诊室的路。要她做好心理准备的话还没讲出来，谢娇就跑远了，直奔急诊室。

　　在急诊室门口，有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捂脸坐着，一看就很慌，很颓靡。

　　谢娇皱着眉头看他：“你好，你是里面伤者的家属吗？”

　　如果这是对方的家属，那她就能松口气了。

　　谁知老男人缓缓抬头，看着她的脸，眼中突然蹦出惊喜：“是娇娘吧？你是谢数粮的妹子谢娇吧？”

　　谢娇看着这老男人的正脸，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

　　“我姓王，叫王有志，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教你哥开车的师父，”王有志回答，“你、我还没通知你们，你、你怎么就赶来了？哎，不管了，你来得正好，你哥在里面。”

　　谢娇瞳孔骤缩，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有志。

　　缄默良久，谢娇磕磕巴巴的问：“你、你是说，说里面的人，是、是我哥？”

　　王有志抿嘴，表情不大好看，低着头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对不起，车队出了事故，小谢他下车去上茅房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倒，幸亏对方车上有个医生，做了急救，这才有机会送到医院来，现在刚进急诊室没多久。”

　　谢娇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开始战栗，整个人陷入恐慌中。

　　一模一样，和上辈子陆向荣遇上车祸时，一模一样。也是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倒，对方车上也有个医生，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即便有医生的抢救，陆向荣也没能撑到医院。

　　“我哥，我哥他……”谢娇完全没想到，原本该她男人陆向荣受的难，会转到她大哥头上，她很慌，有一种是自己为了陆向荣害得大哥被车撞的想法，“他怎么样了？”

　　王有志也不晓得谢数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刚准备说自己也一直在外面等，这时急诊室门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

　　谢娇和王有志连忙迎了上去。

　　谢娇急切的问：“怎么样呢？里面的，我哥，我哥他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很遗憾的朝谢娇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救不了了，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谢娇腿一软，摔坐在了地上，她整个人都呆滞了，不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大哥，大哥他怎么会没救了呢？”

　　医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怜悯道：“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他撑不了多久了。”

　　王有志连声给医生道谢，而后搀着谢娇进了急诊室。

　　谢娇不太敢进去，但王有志带着她，撩开了帘子，看到了一脸苍白的谢数粮。

　　逼仄的空间内，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让谢娇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尤其是，谢娇发现白布下，谢数粮的身体已经崩裂开，血肉模糊后，上辈子的记忆和此刻重合，她没绷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有志吓了一跳：“娇娘？！娇娘，你怎么了？”

　　“娇、娇娘啊，”完全动弹不得的谢数粮发出虚弱的声音，“真、真好，还能、能见着你。”

　　谢娇爬起来，站在旁边，完全不敢看谢数粮。

　　她认为，因为她一直没让陆向荣来城里，让她大哥替她男人受死了。

　　换而言之，就是她亲手害死了谢数粮。

　　“……大哥。”谢娇声音有些哽咽，她想说对不起，但不敢讲出来。

　　“我、我要，死了……”谢数粮艰难的陈述一个事实，“娇娘，对、不住了，以、以后，爹娘，还有……还有、小晴，小雨就、就交给、你了。”

　　谢娇咬着下嘴唇没作声，谢数粮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的说：“妹妹、一直、以来，哥让你、受苦了，对、对不起。”

　　人死前，总会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一切。

　　谢数粮想起了自己对不住自个妹子的地方，很是愧疚，同时也为以后他家的重担都压在妹子肩膀上，而难受，忏愧。

　　“哥、哥最后、为难你，一次，最后、一次，”谢数粮感觉道自己的精力在流失，直觉告诉他，他很快就要离开了，许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他突然有了一股力气，撑着他抬起手，伸向谢娇，“娇娘，再帮哥最后一次，帮我赡养爹娘，帮我把小晴，小雨抚养成人。”

　　谢数粮的手全是血，他的眼睛里，全是祈求。

　　谢娇抖着手握上去，粘腻的血仿佛有千斤重，她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绷不住哭了起来，并说：“对、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这句话谢数粮没能听见，回光返照只让他坚持到谢娇握住他的手。

　　谢数粮断气了。

　　“哥？哥——”谢娇无比慌乱，大声喊，“你醒醒，哥！”

　　王有志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后，转过身来安慰谢娇：“娇娘，娇娘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得准备后事了。”

　　谢娇没答，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哥死了，永远，永远见不到了。

　　——

　　谢数粮身死，是英年早逝。

　　他父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按照习俗，这葬礼是不能大办的，尤其是谢数粮没儿子，没能给他抱牌子。

　　下葬那天，本来是要安排本家的堂侄给抱牌子的。

　　但谢娇执意让谢数粮大女儿谢晴抱着，这事儿还让大队里不少人议论了。

　　安葬好后，谢娇两口子本在谢家老两口这里商量谢晴谢雨的归宿，王有志到他们家说要把车队的补偿款，还有肇事者的赔偿款给谢家。

　　王有志一脸歉意的递给谢娇一个信封，并说：“我能给你们家争取的，就这么多了，六百五十三块六毛，还有各类票据，这些抵不过你哥一条命，但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对方和我们车队能够弥补的了。”

　　谢娇是个坚强的人，上辈子在陆向荣死后，她都能压下悲恸，扛起一个家的重担。现在也是一样，那天在医院仿佛哭够了，此刻已经能坦然面对王有志，还能真心实意的给王有志道谢了。

　　“这几天麻烦王师傅了，”谢娇说，“那天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王有志扫眼看过整个家里的老老小小，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陆向荣，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谢娇的肩膀说：“以后你有得辛苦了，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得师父，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忙。”

　　谢娇知道王有志的意思，也不说她男人没他想的那么没用，而是把谢晴两姐妹推到王有志面前，并说：“小晴，小雨，给你们王爷爷道谢。”

　　两个小姑娘很懂事，红着眼睛弯腰给王有志说谢谢。

　　王有志摸了摸两个姑娘的脑袋，叹了口气说：“真可怜。”

　　谢娇看着眼泪啪嗒流下来的两丫头，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即便她很想让王有志别这么说，别怜悯两个丫头，打击她们本就不安的心，但想到王有志是无心的，她就忍下来了。

　　她打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跟两个丫头好好谈心。

　　却没想王有志刚走，周腊梅就带着她的兄弟找上门来了。

　　谢娇拧眉头：“你们来做什么？”

　　“我妹子过来，当然是接我两个侄女回家的！”周秋藏狠狠的瞪了谢娇一眼，当初被谢娇坑得赔钱还赔礼的事儿，他可是一直怀恨在心，今天他就是过来气谢娇的，“我妹妹和我妹夫还没能离婚呢，我妹夫没了，你们谢家都不上门通知我家，谢娇，你这嫁出去的小姑子是别有用心啊，是不是想着要霸占我妹夫的赔偿金啊？”

　　周家人上门来闹腾，完全是谢娇意料之中。

　　这几天虽然一直忙活着葬礼的事儿，但周家人，谢娇一直防备着他们出来闹腾的。

　　周腊梅撞了一下自个二哥，小声说：“二哥，你忘了咱娘说的了？”

　　周秋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这时周腊梅说：“谢娇，不管怎么说，现在数粮没了，我这做娘的，就该好好把我两个闺女抚养成人，我男人留下的东西，就比如前头的房子啊，还有……”她瞄了一眼谢娇手上的信封，“别个给我男人的赔偿金，我可是问过了的，没离婚的话这些东西可都得给我。”

　　陆向荣眯着眼睛说：“你听哪个说的？你和大哥本就属于分居阶段，在更久以前，你也没对毫升对待两个孩子，还有两老，退一万步说，大哥的赔偿金，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周腊梅显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她昂首挺胸：“我晓得啊，这里头有一半得给两老，还有一半就合该是我的啊！这两孩子，也应当跟着我。”看见两老和谢娇都不高兴的板脸时，周腊梅得意洋洋道，“不让我带走两丫头也可以，赔偿金全部都得给我。”

　　谢娇她娘李香为人和善了一辈子，现在也是被周拉美得无耻可气得咬牙切齿，她骂道：“周腊梅，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这些年，你干得混账事还不够多吗？大郎才下葬，你就撕破脸皮来抢他拿命换来的钱吗？！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吗？！”

　　谢海信谢老头子也是很生气：“简直混账！家门不幸啊，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周腊梅不痛不痒：“要么把赔偿金给我，要么我带着两姑娘走，你们也晓得，我不中意她两，我娘家也不养吃白饭的姑娘，到时候她们是个啥样子，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无耻得坦坦荡荡。

　　谢娇冷笑：“周腊梅，你这是非要撕破脸了？”

　　周腊梅对上谢娇的眼神，不知为何，如坠冰窖，有种不大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