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势与术
“师父，其实我这么多天，我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司礼监官署之内，刘欣已经进入角色的疑惑问道。
贾诩静坐案堂，虽然眼瞎，阅览司礼监秘闻却心眼相通。
听到刘欣疑问，便停顿下来道：“说说看。”
刘欣犹豫了一番，不解的道：“殿下真的可以凭借着三十万武岳军，横扫天下吗？”
“殿下的做法，是否过于激进。”
“皇朝各种问题，是皇朝千年来所遗留的问题，任何一个问题处理起来，都需要穷尽帝王一生之力才能做到。”
“可徒儿观这所有，却犹如乱麻一般，一次性解决。”
“徒儿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殿下先确定主要矛盾，如解决藩王，先拉拢各个学派，世家，士绅，商贾，乃至于诸侯，必能彻底的解决掉藩王问题。”
“可现在，这乱刀砍下去，好似殿下在与整个天下作对。”
这也是今夜她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她并不是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
尤其是这些天跟在贾诩的身边，更了解清楚了种种问题。
正因为如此。
这个问题便一直困扰着她。
昨夜骤变，晨夜近七千个皇城官员被罢免，司礼纠察部让三大情报机构合并，三司重新确立职权并推行天下，而这仅仅是开始，武者管理协会，科举、荐考、宗考。
这种种问题。
简直如一团乱麻。
遍寻古史，她都没有见过，听过。
听着刘欣的疑惑，贾诩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正让他欣慰的是，刘欣开始思考问题。
这才是最大的肯定。
当即。
贾诩摇头一笑道：“既然你问到此处。”
“那么为师就非常准确的告诉你。”
“殿下并没有横扫天下的实力，九耀皇朝若乱，殿下至少需要三十年的时间，才能平定天下，这仅仅是乐观的估计，若是再有意外，一百年也未必能再次统一天下。”
听到贾诩的话，刘欣心中猛然一惊，惊骇无比的失声。
“那！”真正听到武岳身边的核心属下说这个问题，让她惊骇。
这么多天她更清楚贾诩在武岳身边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正因如此。
他才确定，这话是真的。
而且是经过仔细衡量、计算之后得到的结果。
可，怎么会这样。
“若是如此，那殿下，还要一次性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刘欣忍不住的询问。
这个结果太过于震撼。
想想这些天武岳多么的强势。
气吞山河，舍我其谁。
可现在，竟然在打肿脸充胖子。
正因为她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才问出来。
三十万武岳军即便是再强，再身经百战。
可放在这无边的天下。
捉襟见肘。
“二十三路藩王，每一路藩王若是呼啸而反，在最短时间内，都可拥雄兵三十万。”
“十八路诸侯，每一路诸侯若是跟随而反，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同样可以扩军三十万。”
“也就是真要是打起来，平定天下，殿下需要拿着三十万武岳军跟多大千万之数的军队抗衡，且东征西伐，累及一生。”
贾诩笑了笑，深沉的笑着，不要说刘欣，这种一加一的疑问，但凡对天下了解之人，都能够清楚的看到。
不仅仅是他，更不仅仅是刘欣。
包括这满朝文武，天武大帝，各路诸侯。
都非常清楚这个问题。
一旦开战，绝不会轻松。
必将是生灵涂炭，天下纷争百年不止的问题。
“但，同样妙，就妙在此处。”
贾诩神秘的笑道：“咱们的这位殿下，对势与术之法，掌握的已经炉火纯青了啊！”
刘欣认真的听讲。
这不仅仅是解答疑惑。
更是一次受教。
洞若观火。
才能辨别人心。
贾诩则是笑了笑，道：“你看似一团乱麻，但如果站在势与术的角度上，分析眼前的问题，就会将这其中，最紧密的关联联络起来。”
“为师便考教考教你，你认为，势与术是什么。”
被问及，刘欣沉思片刻，便回道：“师父，徒儿认为，势为权势，术为御下之术。”
“殿下如今便是以势压人，以霸道之术统御朝堂。”
听到刘欣如此回答，贾诩既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摇头一笑道：“纸上学来终觉浅，欣儿啊，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势者势也，吞山河，驱风雨，无形却如山河风雨般压倒天地，这，是大势。”
“术者意也，润物无声，春风化雨，无形无质，却能令人心悦臣服，这，是风术。”
刘欣就更不解了。
这又跟武岳在没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之下，敢如此作为，又有什么关系。
贾诩却不再考教刘欣，笑道：“殿下平定北疆，战神归来，此为势，殿下屯兵皇城之外，此为术。”
“想要搞清楚殿下为什么如此做，就需要分析到殿下的那些行为是势，那些行为是术，那些行为是势术并行。”
“势，以势压人，术，以术御下，虽然是势术总纲，但这是最粗浅的认识。”
“简单来说，殿下没有真正平定天下的实力，但却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以势让天下人看到殿下浩荡大势，以术让天下人畏惧殿下如虎狼。”
“你认为殿下没有真正平定天下的实力，天下人也认为没有，实际上也没有，但你在此时产生了疑惑，这便是殿下营造出来的势。”
“在此基础上，你思考，殿下为何有这样的底气，去动这一团乱麻，为什么敢动这团乱麻，世家不知，诸侯更不知，各方势力也不知道，但会去思考，疑惑，甚至忌惮和用尽各种手段探查，这便是殿下借势之后所呈现的术。”
“势术并行。”
“如靠山王杨林，没有思考，第一时间举兵自立，就没有落入殿下的大势之中。”
“而班超远万骑东行，十日下昌黎，取杨林项上人头，这便是殿下要让杨林，入这大势。”
“成与不成，靠山王这个集团必定入势。”
“如少阳郡主背后的武功候，并非一心，更清楚武岳军的实力，但殿下这大势惶惶，他思考，便入势。”
“天下诸侯，无不时时刻刻探查皇城，想要知道武岳军在干什么，殿下在干什么，同样入势。”
“大势之下，形同卷起千层浪，席卷八方。”
“那么，就如你所问，殿下没有实力，为什么敢？”
“这个问题为师今日不解答，相信你会想一天，会想十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三年，乃至于十年。”
“对你来说，你需要做别的事情，忙碌着会偶尔想起，可对于那些诸侯、藩王，世家，他们会时时想，时时探，时时思考。”
“而此时，一百个拳头乱糟糟一片砸过去，那他们该想哪一个？”
“而殿下始终把握着一个大势，这大势之中就是在告诉天下所有人，殿下拥有绝对的自信，可重犁天下，可在最短时间内平定天下。”
“在这一百个拳头狂乱的砸下去之后，他们就忘记了最核心的事情，拥兵自立，群起而反！”
“这便是大势之中暗藏的术。”
“我告诉你我能灭掉你，你不信，可你不确定我能不能灭掉你，你就不敢先动手打我，而我又从方方面面让你看到我能灭掉你的自信，你还会主动打我吗？”
“一拳下来见生死啊，只要你不是莽夫，你就不敢，只要你不敢，我就从方方面面蚕食你。”
“等你醒悟过来，你却已经被我蚕食只剩你的心脏。”
听着贾诩的话，刘欣渐渐的沉默了下来。
似乎明白了，却又没有明白。
这需要她认真的考虑到方方面面，去深思挖掘。
这涉及的层面太广了。
从皇城，辐射八域，将每一个入大势之人都靠考虑进去。
单单是这方面，就让她耗费心神。
“也就是说，殿下现在做的，就是出拳，越是乱拳，别人就不敢妄动。”
“因为所有人，都会在殿下营造的大势之中，绝对的自信之中，盘桓不前。”
刘欣沉吟片刻之后，想明白了关键，惊骇无比的道：“师父，难道说，这是一场豪赌，以天下为赌资的赌局！”
她真的被惊到了。
真正想明白关键，将武岳现在的行为结合起来。
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失败，必将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连退路都没有。
“是啊，豪赌，真正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功成名就为绝唱的豪赌！”
“而这，就是单骑敢入北疆殿下啊！”
贾诩心思沉重的起身，凝视向九耀殿方向。
刘欣震惊的摇头道：“太快了，太急了，等一等啊。”
“等不了，也没发等！”贾诩摇头苦笑道：“殿下苦耕十年，才有这样的大势。”
“这是平定蛮夷的大势，这是九耀战神的大势，这是魂归故里的大势。”
“只此一次，也只此一回，绝不会有第二回。”
“人心啊，很健忘，健忘到昨天的恩，可变成今天的仇。”
“一年后，谁还记得武岳军横扫天下，战无不胜的强势。”
“三年之后，谁还记得九耀战神如烈日灼人心弦，十年后，谁会记得血战杀场，魂归故里的殿下。”
“一个功高盖主的大皇子武岳，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乱臣贼子，一个在皇城拥兵自重的九耀星君，大日惶惶，日月流转，今日不动，他日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
九耀殿！
武岳坐在玄天台，稍作吃饭之后，一言而诀，霸道而行。
礼部，吏部，工部，户部确定之后，便到了刑部。
“看看吧！”
“看完之后，日晨昭告天下，吏部、户部、工部、礼部在进行自身调整之余，倾尽全力配合都察院、刑部、廷尉落实三权贯彻乡野的行动。”
哗啦啦！
伴随着武岳的隆音，一道道被复印出来的文书交给了每一位大臣的手中。
咕噜！
张成直看完。
文书直接从手中抖了出去。
葛青看完。
身形不稳的跪倒在地。
盛长天看完。
生出了一种恐惧之心，真正明白了三千万之数的官员，究竟来用在什么地方。
工部尚书看完。
直接跪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三省令看完。
被这样的大手笔吓得心脏乱跳。
“都察院只能审判，廷尉昭狱查案，刑部监督贯彻律法，此法贯彻乡野，除三司之外，任何人无执法之权。”
惊涛骇浪。
万卷波涛。
惊世骇俗。
真正的让这世间勋贵世家，文臣武将再无半分权势。
诸侯封地要管，藩王封地要管，士族乡绅要管，天下将无一处法外之地。
这一道诏令下去。
在砍天下权贵的头啊。
满朝文武双目骇然。
颤抖的拿着文书。
跪地不起。
甚至麻木。
此法一出，必将天崩地裂。
“星君，陛下，三思啊！”
张成直惊叫垂泪，声音在大殿中凄厉惨叫。
自前日晚上与武岳长谈。
他就明白武岳对世家绝不会罢休。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一切，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如此之彻底。
令他通体发寒。
“星君，陛下，三思啊！”
盛长天倒吞凉气，双目闪烁。
如果说谁要倾尽全力反对，那便是他了。
旧政学派出自勋贵，出自王公，出自诸侯，出自藩王。
现在这一道旨意。
让天下无一法外之地。
将令他无处容身啊！
天武大帝早就看过。
在此时。
也深深的明白，武岳将面临什么样的压力。
不由的看向的武岳。
可武岳，却冷漠而又霸道的说道：
“本君不需要谁来提出意见，本君不需要谁来提出困难，本君不需要谁来制造麻烦！”
“本君只希望你们记住，去执行，强势执行。”
“有困难那就交给能解决困难的人去执行，有麻烦便交给能解决麻烦的人去解决麻烦。”
“三十万武岳军全力配合，天下千万兵马全力配合，各部全力配合。”
“盛长天，你来告诉本君，那三千万官员，你能不能为三司一应供足。”
唰。
天武大帝心都在颤抖的再次看向了盛长天。
问题来了。
盛长天会怎么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