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此时此刻的林今朝,就像坠入无边黑暗的人,在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丝光明。

　　只要知道常岁心里还有他,哪怕渺小得微不足道,对他来说，都是足以点亮整个世界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常岁就将他的希望掐灭了。

　　她松开他的手，转过身语气平淡地说：“别想太多,只是怕传出去说常家亏待你,常氏可不想以这样负面的新闻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林今朝呼吸一滞,眼里浮现近乎绝望的神色,“所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常总，不是常岁？”

　　常岁淡淡道：“没错。”

　　林今朝克制隐忍地捏着拳心，沉默地看她许久，在湿了眼眶之前,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办公桌，转过椅子坐下，背对着她,“那常总似乎越级了,我才是你的上司。”

　　什么意思？

　　常岁敛着眉，盯着他留给她的背影。

　　嫌她越级，管不着他是吗？

　　“行,随便你。”常岁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

　　常岁自己去食堂吃完饭，再回到办公楼层，刚出电梯，就遇到周炎。

　　周炎正往她办公室走，她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周炎转过头，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跑来她身前，“常总，可算等到您回来。”

　　“找我什么事？”常岁歪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周炎紧步跟着她，“林总他不肯吃饭。”

　　常岁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抬脚进去，“你上司不吃饭，那是你的事，你来找我做什么？”

　　周炎始终和颜悦色，哄着道：“您帮忙劝劝？”

　　“劝不了，他是总经理，我只不过是个总监，可没权利管他。”常岁随手拽过椅子坐下，拉开旁边的抽屉，取出里面的手包，打开手包将口红拿出来，举起手机屏幕当镜子，对着补了个妆。

　　周炎在一旁帮着说好话，“林总这不是发烧嘛，大概是把脑袋烧糊涂了。大小姐宽容大量，不跟他计较，好不好？”

　　“不好。”常岁哒的一声将口红盖上，放松地往后靠向椅背，脚下轻轻一蹬，椅子带着她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周炎，准备眯眼午休一小会儿。

　　她抱着手臂，闭上眼，然而身后杵着一个会喘气的，也着实是睡不着。

　　安静半晌后，常岁重新睁开眼，将转椅转回来，微蹙着眉睨着周炎，“你是不打算走了是吧？”

　　周炎抬手扶了下眼镜，讪笑道，“您跟我一起走，我就走。”

　　要说林今朝带出来的人，对他就是忠心。

　　常岁无奈，“他现在人呢？”

　　“在楼上的会议室。”

　　“让人把饭菜送上去。”

　　“那您……”

　　“我上去看看。”

　　常岁说完起身，乘电梯上了楼。

　　秘书已经等在门口迎她，见她来了，赶紧替她敲了敲会议室的门，推开。

　　常岁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进去。

　　正在开会的一群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常岁站在会议桌的这头，扫过围坐在会议桌上的总监和经理们，“你们都去吃饭吧。”

　　精神高度紧绷的经理们暗暗松了口气，一个接一个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我说散会了？”会议桌那头的林今朝冷漠地左右扫过他们。

　　所有人动作皆停下，看看常岁又看看林今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常岁身体稍稍前倾，双手撑在桌沿上，隔着距离和他对视，“我现在命令他们去吃饭！包括你！林总！”

　　林今朝眸光一闪，瞬间像一头盛怒的狮子被捋顺了毛。

　　在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见常大小姐驾驭得住林总，而且这集团毕竟姓常，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一个个沉默着离席，并在经过常岁身边时，纷纷给她投以感恩戴德的目光。

　　常大小姐若是再不来，他们中午都不一定能吃上饭了。

　　也不知道林总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从前他不会在休息时间召大家工作的。

　　一群人鱼贯而出离开会议室，林今朝烦躁地将面前的笔记本一阖。

　　最后一个关上门，常岁收起强势，边走到那头的林今朝身旁，边在微信上给周炎发消息，“把饭菜送进来。”

　　两秒之后，关上的门重启，两位食堂的工作人员端着饭菜进来，美味佳肴的香气渐渐盈满会议室。

　　林今朝见了直皱眉，“谁允许你们把饭菜带进办公区域的？！”

　　闻言，两名送餐人员捧着盛饭菜的托盘，停在门口不敢再上前。

　　常岁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允许的！”

　　林今朝又是一下被噎住，嘴唇抿成线。

　　可林总斯文清贵的气质太深入人心，很少有人见他发脾气，大多数人都懂得，这种人发起脾气来，尤其可怕。

　　以至于常岁发了话，那两名送餐员工端着托盘的手还是直发抖，不敢再迈步上前。

　　常岁见她害怕，走到门口将托盘接走，“你们回去吧。”

　　“好、好的常总。”

　　周炎从后边进来，将另一个手里的饭菜也端走，跟着常岁走到长方形会议桌那头。

　　常岁勉强耐着性子，将饭菜放在林今朝面前，“吃饭。”

　　集团总部的食堂，饭菜都是星级厨师做的，色香味俱全，即便林今朝心理上不想进食，但在吸入空气中的美味因子后，身体很诚实，肚子咕噜动了一下。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怪肚子不争气。

　　“没胃口。”他面无表情地说。

　　常岁挑挑眉，将饭菜的盖子一个个拿开。

　　美食就在眼前，林今朝喉结本能地滚动了一下。

　　常岁忍不住笑了下，歪头盯着他，揶揄道：“果然，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呢。”

　　林总：“……”

　　常岁捡起筷子递给他，林今朝没立即接，抬眼看她，“你陪我？”

　　竟然还得寸进尺？不过只要转念一想，从前她生病不舒服，林今朝也会照顾她，即便两人成不了恋人，现在换他生病，她总不能轻易撒手不管。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就当是把他从前对她的“好”，通通都还给他。

　　她端了碗汤放到自己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行了嘛？林三岁？”

　　林今朝歪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吃饭还要让哄，顶多也就只有三岁，不能更多了。”常岁埋头喝了口汤。

　　为了保持身材，常岁每餐只吃五分饱，多少还能陪他吃下一些东西。

　　可吃了没多久，林今朝突然放下筷子，闷哼一声。

　　他现在可是生着病，常岁立即拿起手机，准备通知司机过来送他去医院。

　　林今朝按住她的手，“不用。”

　　“你不是难受吗？”常岁打量着他的脸。

　　林今朝皱着的眉立即加深，一副痛苦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去休息室睡会儿就好了。”

　　“真的？”常岁半信半疑。

　　林今朝笃定地点点头，“真的。”

　　常岁又不是医生，而且比生活经验，肯定不如林今朝懂得多，她也就没有怀疑，拉开椅子站起身说：“那走吧。”

　　林今朝撑着桌子站起来，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扶我。”

　　常岁抬头见他皱眉难受，环过他的腰，扶着他离开会议室。

　　休息室，就在林今朝的办公室里面，是个小套间，衣帽间、浴室什么都有，东西齐备。

　　常岁将他扶进去，放在干净的床单上，扯过一旁的毯子扔他身上，“睡吧。”

　　“午休时间，你也一起睡会儿？”林今朝坐在床上，双臂往后支撑着身体，手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两个人睡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常岁断然拒绝他的提议，“我回去睡。”

　　“你办公室又没有床，没有这里舒服。”林今朝马上拉住了她的手，循循善诱，“再说，小时候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说到这个常岁就脸红，她读书时总让林今朝辅导功课，没学一会儿就喊累，累了就往他床上爬，每到这种时候，林今朝就特别严厉地要赶她回自己房间去，她可会耍赖了，纤细手指攥着他的校服衣角，仰起脸笑得一脸天真和淘气，“你背我回去。”

　　林今朝一脸高冷相，“又不是没长脚，自己走回去。”

　　常岁努努嘴，立即抱着他的枕头假装睡着，管他怎么叫都不醒，反正就是赖着不走。

　　想起小时候没脸没皮的自己，常岁脸上浮现两抹红晕，“那不是小时候嘛，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

　　她想松开他的手，然而很快，另一只手也被牢牢握住。

　　林今朝握着她两只手，在手里捏了捏，一双眼期待地望着她，“岁岁我真的太难受了，你再陪陪我，我会好很多。”

　　这不是从前她对林今朝使用的伎俩嚒？而且他什么时候跟她这样示弱过？常岁几乎无力招架，转开脸不想听，视线却恰好触及床头。

　　真是欠他的！

　　“行行行。”常岁将他推下去，扯过一旁折叠好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再随手拿了个枕头。

　　她在床沿坐下，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将枕头垫在脑后，就这么靠在床头，“可以睡了吧林总。”

　　这已经是常岁能够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林今朝也不再得寸进尺，抬眼看着她，笑说，“好。”然后牵着她放在身侧的手，闭上眼睛。

　　常岁本来想把手抽回来，低头见到他终于肯闭上眼睛睡觉，轻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算了。

　　人啊，还是得相信报应这回事！林今朝大概就是她的报应，以前缠着他要的温柔，现在他全部讨回去。

　　她盯着他根根分明的浓黑眼睫，一根两根的数着，不知不觉就歪头睡着了。

　　林今朝缓缓睁开眼，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确认她睡着后，林今朝轻柔起身，下床，然后将她抱起来，轻放在他躺过的位置上。

　　再帮她把高跟鞋取下放在地上。

　　最后把另外那个常岁枕过的枕头捡过来，紧挨着放在她旁边，林今朝自己也躺下去，手臂穿过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捞过来。

　　被动来动去，常岁蹙了蹙眉，眼看就要醒来，林今朝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眉眼。

　　然而常岁上午开了几个小时的会，想必也是累极了，眉头蹙了蹙很快又松开。

　　林今朝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他拉过毛毯，将两人裹在一起，手臂圈着她。

　　看着怀中人沉睡中的睡颜，从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巴，每一寸都精致漂亮得恰到好处，林今朝越看越心动，旋即转化成一种本能的冲动，想要吻她。

　　他一点点凑近了，温热的呼吸交融，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可能会将病菌传染给她，柔软的唇掠过鼻尖，他扬起脖子，亲在了她的额头上。

　　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她抱紧在怀，闭上眼，嘴角情不自禁往上扬起。

　　此时此刻，是他截至目前为止，距离幸福最近的一次。

　　真想往后余生，每一天，都能拥她入眠。

　　**

　　常岁清楚明白的记得，自己是靠在床头睡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且，是困在林今朝的怀抱里。

　　一时之间，她脑袋都懵了。

　　到底是林今朝趁她睡着，将她这样抱着睡的？还是自己睡迷糊了主动钻进林今朝怀抱里来的？

　　按照从前的经验，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是近些年，她已经戒掉并且克服了这些习惯了，是林今朝抱的她吧？

　　她揉着额角努力回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印象，仰头看他还睡着，又不好打扰，毕竟是个病号。

　　她抬起手，先是将手背放在自己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再放到他的额头对比，他的还是更烫一些，没完全退烧。

　　手拿下来时，擦过他的眼睫毛，常岁静静地望着他的眉眼。

　　曾经，她幻想过多少次，林今朝像现在这样抱着她睡？如果她先醒，就把林今朝亲醒，如果林今朝先醒，就把她亲醒。曾经呀，所有可以描述的不可描述的幻想，她都在他身上有过。

　　然而现在……他虽然长得愈发英俊帅气，五官不但精致，更多了男人愈发成熟的魅力，可关系不对，这样的亲近只会让她倍感怪异。

　　常岁小心抬开他的手臂，然后从他怀里退出来，下了床，再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毯子盖好。

　　常岁看他嘴角一直往上扬着，也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美梦，没忍住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弯腰穿上自己的高跟鞋，转身离开。

　　几乎在她转过身的下一秒，床上的人嘴角弧度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