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掉马

　　“怎么了哥哥？是你取走了菜却回来晚了？没事儿，家里还有昨日没用完的，足够咱们两个今天吃了。”洛汐端着几个盘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既然打定了主意，荷烨便不再拐弯抹角，他看着洛汐的眼睛，郑重地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洛汐神色如常，甚至还笑了笑，放下了盘子。“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哥哥先洗手吃饭。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人来劝你接受我。”

　　不知怎么了，荷烨觉得心口一阵阵地揪着疼，洛汐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或者失落，可是他一直没有眨眼。他很受打击，即便他还笑着，也并没有半分责怪自己的意思。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洛汐终于想起眨了下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地为荷烨切着盘子里的肉。“哥哥这样优秀，是汐汐妄念高攀了。”

　　“不是。”荷烨从没觉得什么高攀低攀，在他看来，洛汐甚至优秀得有些过分。“是道情。他或许，还会回来。”

　　洛汐手里的叉子滑落，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荷烨没想着瞒他，“师尊他重获道体。他说，或许曾经魂归天地的故人，都还会如他一样回来。”

　　“鸿钧老祖？重获道体？”洛汐的大脑一阵抽搐，眩晕袭来，他狠狠甩了甩头。他分了一半的续魂丹给荷烨，自己的灵识依旧时不时陷入混沌。

　　“怎么了？又头痛？”荷烨凑上去扶住了他。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洛汐心中五味杂陈，“所以如果道情回来，哥哥还是会选择和他在一块？”

　　荷烨坚定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洛汐从没想过自己会败给自己。前一世的他对荷烨虽然算不上不好，但是也就只有荷烨能觉出他的好来。荷烨的朋友没有一个不日常谴责他的种种行为。

　　“就因为他是天界战神？”洛汐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一世到底哪里输给了前一世。唯独就是这身份了。

　　“不，汐汐你很好。”荷烨否认，“是万年来唯一一个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

　　洛汐被发了一张好人卡，有些哭笑不得。

　　“那到底为什么？”他的情商一点不低，凭着他对荷烨的了解，荷烨绝对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允许他那样放肆。若是别人，恐怕早被他一巴掌拍去九霄云外了。“他哪比我好了？他总是欺负你，从来不懂照顾你，忙起来把你抛诸脑后，甚至在人前不敢承认你，他只会要你为他付出！”

　　荷烨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况，他也未必真的能回来。只是若有一线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洛汐更觉得委屈了，与他在一起万年，从不知道，他竟然有斯得哥尔摩综合症？“他不会回来了！就算是他回来，你要他如何和你相认？天帝派他四处征战，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他手握重权却把六界都得罪遍了，他若不死，何来战火平息？何况，你父亲亲手设下的诛魂阵，将他诛杀，你忘了吗？他本就处处被天、冥、妖几界忌惮，他的死不能说大快人心，却也是人心所向！”

　　清脆的“啪”的一声，荷烨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住口！”

　　洛汐半边脸肿了起来，唇角都咬出了血，“哥哥，你敬他是个英雄，六界如何看他？说他残忍嗜杀，说他杀伐残暴！他若回来，六界再次陷入纷乱，难道你就满意了？”

　　“住口！住口！”荷烨不想再听了。

　　“你打吧，随便打！”洛汐扬起脸来，荷烨却再也没落下巴掌。

　　“不是这样的。”荷烨捂住脸颊，声音也弱了下去。

　　“哥哥，事实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若是他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再回到这个世界。即便他再爱你，可他给你带来了什么？若他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就该放过你！”

　　荷烨从两只手中露出一双蓝瞳，再无半点魅惑，只充斥着盛怒，“洛汐，你若再说下去，我便不认你。”

　　“好，我不说。”洛汐恨他执迷不悟，却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两人之间陷入了深沉的寂静。

　　“你可知我为何喜欢冥沙？”直到菜都凉了，荷烨缓缓地说，“道情曾在元神之中为我种下一片琼林，每次与我发脾气便种下一颗；每次有意无意否认与我的关系也种下一颗；每次思念我的时候，依旧种下一颗。每一颗琼木都长在冥沙之中，撕扯着他的元神。他以为我不知，其实，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洛汐心中骤然空了一块，是的，他前世做过这样的事情。表面上拒绝来自冥界的一切东西，美其名曰比天界的差远了，却背地里弄了很多在冥界都一文不值的冥界沙。他时常几个月不去见荷烨一面，除了因为忙碌，更是不想给他带去麻烦。

　　不管是仇家还是恩家，哪个都不好应付，他怕世人知道荷烨便是他的软肋，会为他招致无情无尽的祸患。可直到他身死，他才明白，就像他和霍去病说的，若一个人没有软肋，反而成了众矢之的。旁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到底忌惮什么。这比他强盛的实力更叫人畏惧。

　　“哥哥，你真的不怪他么？”

　　“怪，怎么不怪？他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我也会因此恼他。可若是连我也不理解他、不能无条件支持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待他？”

　　道情曾认为，荷烨最是重情义，也最是薄情。他可以为自己的朋友两肋插刀，却对这份爱情无欲无求。可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可以对亲近的人偶尔发发脾气，牢骚没完，却不会为他的行为生出半句不满。他会对冥王顶嘴瞪眼，却一向对他低眉顺目。他竟然蠢到以为只有自己忍辱负重，而荷烨则从未把他放在心尖上。他以为荷烨对他的情义，与对旁人没什么不同。

　　若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会去隐瞒什么身份，一定坦坦荡荡与他相认。把前世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误会全部解开。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要说荷烨如何，他自己都想一道天雷劈死自己。

　　“汐汐，你对我情深义重，我感念万分，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若不知道道情或许还会回来，荷烨或许也就接受了洛汐。可既然知道了，即便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他还是会等。

　　洛汐干脆豁出去了，若是这个结不解开，他们两个人非要一直活在荒诞的别扭里。“若他真的回来了，此时就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我……”荷烨一时语塞。

　　“你会揍他一顿？还是狠狠骂他？或是冲上去吻他？”

　　足足静默了几分钟，荷烨才轻轻地说：“我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只想好好看看他。好好，看看他。”

　　“那，你看吧。他现在就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