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到大嫂，方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他不愿在妹妹面前哭泣，趁大妹没发现，他抬起手，想要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但下一刻，他就被自己手上的伤势给吓得连哭泣都不会了。

　　“我的手……”带着哭腔的声音太过惊恐，让得老人抬了抬眼皮，将余光投了过去。

　　“二哥，你的手。”方大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只手。

　　“别担心，二哥不痛。”方圆欲盖弥彰的说道。

　　方大妹捂着嘴低声抽泣，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恐怕只有手掌心跟大拇指还算完好，其他地方几乎全是血淋淋的，小拇指跟无名指几乎成了肉泥，她的二哥，该受了多大的疼痛才会有这样的惨状。

　　方大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去，颤抖着身体俯拜说道：“仙…老爷爷，求您救救我二哥，求您救救他。”

　　感觉到老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方大妹漱漱发抖，这副模样引得老人轻笑了起来，他摩挲着手杖问道：“他又没死，只缺了手指，哪里用得着我救。”

　　方大妹急得满头大汗，她反驳不了老人，但又不愿自家二哥继续受罪，于是她话语颠三倒四的说道：“二哥他流了那么多血，他会发烧，发烧久了会变成傻子，他会死，他的手还要读书写字，他是读书种子，他……”

　　方大妹边说边磕头，期望自己能打动眼前这位神奇又可怕的老人，但俯拜的她看不见，老人虽嘴角带着笑，可眼角眉梢却是一派冷意，不见半分动容。

　　方大妹没有看见，但是方圆却看得真真的，原本方大妹祈求的时候，他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希望，但老人的脸色却让他立马将这希望给掐灭了，他又是觉得难堪，又是怕惹恼了老人，连忙用他尚还完好的左手去拉扯方大妹道：“别磕了，大妹，别磕了。”

　　一句话一个响头，方大妹结结实实的磕了五六个，直接让她额头中央糟烂一片，被方圆这么一拉，险些惯性的冲他给磕了个头，被他扶好了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方大妹转头看去，她已经很会看脸色了，所以她察觉到了老人脸上的漠然，她心下绝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与此同时，方大妹也暗自发誓，她要一辈子感激二哥。

　　“到了！”

　　老人的话语惊醒了两个垂泪哭泣的孩童，方圆兄妹二人抬起头，相扶着站了起来，伴随着天上的星星越来越远，眼前的场景似乎也越发熟悉了起来。

　　“这是……”方圆紧紧的抓着方大妹的手，他们竟然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被灾民围攻的地方，大嫂跟娘亲她们……

　　方圆忽然想起老人之前说要带他们去见父亲和大哥，父亲跟大哥回来了吗，他们会不会已经看到了屋内的惨状。

　　“呯”

　　小白船停在了房屋不远处，方圆站在小船内，似乎还能看见房屋附近的血迹。

　　“呼”

　　只见老人手掌一挥，方圆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阵强风裹挟，从小船中飘出，东倒西歪的栽倒在了地上，方大妹的情况也比方圆好不了多少，灰扑扑的倒在了方圆的身边。

　　“方庸速来，你小儿女我已为你带来了。”老人呼道。

　　“圆哥儿，大妹！”一道激动的男声从房屋处传了过来。

　　方圆与方大妹皆抬头看去，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来人身材高大精瘦，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衣裳，黝黑的皮肤粗糙不已，干瘦的脸庞虽尚存英气，但双眼却颇为暗淡。

　　这人两年前还是镇上有名的打虎猛士，现在却半白了头发，不见当年勇猛，原本沉痛不已的脸庞在看到方圆兄妹二人之后，便迸发出了新的希望。

　　“爹”

　　“我的儿”

　　方爹双目通红，快步跑了过来，跪坐在地上，一把将方圆和方大妹拥入怀里。

　　“二弟，大妹。”又一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人与方爹有六七成相似，只是身材更为高大一些，此时见了方圆二人，原本通红的眼眶又流下泪来，他连忙跑了过来，与方爹一同将方圆和方大妹拥入怀里。

　　“大哥”

　　方圆跟方大妹一边喊着爹跟大哥，一边放声大哭，而他一直提起的心，如今也落到了肚子里了。

　　方圆哭得眼睛肿得像是烂桃一样，家人在身边，就相当于自己身处安全的港湾一样，方圆又饿又累，浑身胀痛，右手手掌几乎没有了知觉，但在父亲笨拙的拍打中，他却很快的睡着了。

　　……

　　方圆是被疼醒的，十指连心，右手的小拇指跟无名指几乎成了肉泥，之前因为疲惫跟麻木，所以他根本就没察觉到疼痛，但现在，他却硬生生的被疼醒了。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睡在床上，除了手掌疼，他的胸腔还有一些发闷，只不过肚子似乎不饿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浑圆的肚子，里面好像装满了食物一样，方圆咋了咋嘴，好像有股米粥的味道。

　　爹爹跟大哥这一次肯定找了很多食物回来，不然他们不会让他吃得这么饱，正想要睁眼起床，突然听见开门声，方圆不知怎的，又一咕噜的睡了下去，装作还没醒过来的样子。

　　“吱”

　　“哒哒”

　　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先是摸了摸方圆的额头，语气充满庆幸的说道：“终于退烧了。”

　　方圆听出来这是爹爹的声音，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骨碌乱转，差点被方爹给发现了，但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声音却吸引了方爹的注意力。

　　“费了我一颗灵药，再怎么发烧。也会退下的。”

　　方圆心中一跳，这是…那个神奇的老人，那个说自己不是仙人的仙人。

　　“多谢道长施与援手，方庸感激不尽。”方爹说道。

　　“光是嘴上说说可不顶用，可还记得我随你回来时说的话？”老人问道。

　　“自然记得，只是……”方圆有些惊奇，他从没见过他爹这般犹豫，他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的。

　　他悄悄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屋子内，老人拿着拐杖坐在一条板凳上，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而他从小崇拜敬仰的爹爹，却垂着头站在老人面前。

　　“怎么？你想不认？”老人这话颇为玩味，却吓得方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道长开恩，那毕竟是我儿媳与孙子的尸体啊！”方爹冒着触动老人的风险，冲老人重重磕了几个头道。

　　“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爱磕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磕头，你快起来！”老人不悦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