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从前

　　“眼下我们在替云飞相看的那姑娘，我记得你也认识，在京城也算是名人，”顾夫人掩唇轻笑，“正是机巧阁的阁主，姜雨胭姜姑娘。”

　　顾夫人态度很大方，她含笑看向顾云飞：“你觉得这女孩子如何，配你四哥又如何？”

　　不等顾云飞回答，她便顾自说下去：“我瞧着是很相宜，你二婶这几日在同姜姑娘接触，言辞间对姜姑娘很是满意……”

　　“那姜阁主的意思呢？也很满意咱们顾家吗？”顾云白直接问了一句。

　　顾夫人微愣，她看了看顾云白，似乎不大明白顾云白如何能问出这句话。

　　也并非是她仗势欺人，但顾夫人的确没想过这一层：难道姜雨胭还会瞧不上顾家？不是她自吹自擂，她们顾家也高出姜家门第不少，顾云飞不过是腿脚不便，不论是样貌还是品那也算得上齐整，比姜雨胭家世更强些的姑娘也娶得到，姜雨胭不会那么不识抬举吧？

　　“这件事虽还没正式同姜小姐提过，但姜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猜不出你二婶的想法吧？你二婶素来是个心思浅的，”顾夫人柔声，“听你二婶说，姜小姐也颇为亲近她。”

　　“但凡二夫人去机巧阁，那都是姜雨胭亲自来作陪，你二婶可打听过了，这份殊荣，也只她得到了。”

　　顾夫人总觉得这件事算是板上钉钉了，谈论起来脸上也浮现出喜色。

　　“母亲大人，”顾云白亦是笑，“其实您大可以自己去一趟机巧阁，您就会发现，姜小姐也会亲自来招待您。”

　　“她的确聪明，对待咱们顾家礼遇有加，但这同是不是二夫人没有关系，她是给顾家礼遇，而并非是为着同顾云飞的亲事。”顾云白索性和盘托出。

　　“母亲，男女婚嫁历来是大事，既然要谈，不妨敞亮一些，单凭这种主观臆断未免太过先入为主，我们顾家不然不会以势压人，但姜家小门小户，姜阁主也不好得罪咱们，”顾云白神情郑重，“咱们也不该……”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完，只对顾夫人一笑。

　　“你这张嘴，平白还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姜阁主不会得罪咱们，咱们难道会欺侮姜阁主吗？都是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的，说得活像是要让姜雨胭吃亏一般！”顾夫人有些不爽，可对方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话也不能说重了。

　　“母亲做事自然是稳妥。”顾云白笑笑，没有继续同争执。

　　两人相伴沿着栏杆瞧了瞧花木湖泊，只觉得景色样样都好，皆能映入人眼底。

　　“方才只说你哥哥的事，你的事，我也正为难，”顾夫人打开话匣子，“别说我，老夫人那里，你都是她另外一块心病！你眼下也大了，我们也不想日**你，可这……”

　　顾夫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一通，顾云白难得能静下心陪着她。顾夫人虽没能如愿，但能在顾云白这里占住半日浮生，也算是心气顺了。

　　两人在静心轩里转过，又顺着小径走了出去，那人影越来越浅，才有人从屏风后站出来。

　　听烟推着顾云飞，心中那叫一个胆战心惊：静心轩原本是自家少爷的地界，鲜少来外人，怎得大夫人跟云白少爷偏偏就来了这里，谈论的还是云飞少爷的婚事，让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听烟大气不敢喘一声，偷偷瞧着顾云飞的神色。她只恨自己跑不脱，顾云飞在轮椅上生根，她就在顾云飞身边生了根系，不论生死都是顾云飞的丫鬟。

　　少爷是在生气吗？原来二夫人去机巧阁，是帮着少爷相看啊。机巧阁的姜阁主，是了，他们曾经吃过一顿饭，那姜阁主实在是个温软和善的性子，有这样的人当主母，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吧？

　　听烟的思绪有些浮动。

　　“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吧？”顾云飞突得开口。

　　这一声实在是突然，听烟都没什么准备，她迅速点了头，声音细细弱弱的，似乎声音都能化作烟火。

　　“是。”

　　“你既听见了，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她心里怎么想？听烟的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她自然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拿不准主意，公子是希望她如何想。公子是怎么想那位姜小姐的呢？应当是喜欢的吧，毕竟姜小姐那般明媚如阳光的少女，哪个不喜欢呢？她做出来的火锅还那么好吃。

　　“奴婢觉得，姜小姐很好。”听烟飞快看了顾云飞一眼，瞧着那人神色如常，便大着胆子说下去，“姜小姐人长得漂亮，听说也十分能干，一个人就支撑起偌大的家业，待人还十分客气，做东西也很好吃。”

　　“这世间的女子要是能得姜小姐十一，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吧？”

　　“倘若姜小姐跟少爷喜结连理，那自然是极好的。”听烟郑重点头，对于未来她都生出一点向往。

　　有时候她也觉得少爷的生活似乎停止了流动，像是死水一般，日复一日，昨日做过的事，今日继续做，明日还要做，四季都有更迭，但少爷身上的时间停止了，有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整个人坐在阴影里，同家具也没甚差别。

　　其实是有些瘆人的。

　　“你很希望我同她成亲？”顾云飞静静看她。

　　“这种事，自然要看少爷的意思，”听烟极为小心，“少爷愿意，那听烟也就愿意。少爷不愿意，听烟也不愿意。”

　　她这么说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童稚的女声，那声音奶声奶气的，说的话，意思也同这句很相似。

　　“我怎么记得你从前却不是这么说的？”顾云飞轻笑。

　　他的眼睛生得极大，笑起来的时候眸眼晶亮，都能驱散他脸上那种死气，那股不协调的感觉也淡了些，瞧上去依稀是个清秀少年。

　　听烟语塞，她并不傻，常年又只对着顾云飞一个人，很多时候顾云飞只开个话头，她就知道顾云飞的言下之意。

　　“少爷也说了，那都是从前了。”她垂下头，既然低下眼，整个人像是要躲进阴影里，“从前很多事，我都记不得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心，她原本就活得小心翼翼，仿若人真是云烟所化，旁人只要稍微使力，她便被扯碎了。

　　好像是他在逼她，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个，他这样一个跛子，也能伤害到旁人吗？真是可笑！